春衣雨后尋周莊散文

　　老早就對周莊有著很深的渴慕，這一切皆緣于自己的江南夢。我想，前世我一定是生活在江南的女子，身穿繡花粗布衣，款款行走在江南窄長的雨巷。而周莊，定是我青梅竹馬身著長衫的夫婿，站在悠長的巷口等我歸來。我絕對是相信前世今生的，要不，怎會在看到它時心咚咚的跳了又跳。盡管是在凌晨一點到達的，卻絲毫沒有減弱我對它的喜愛和炙熱，我走進它的懷里，擁抱著它的一切，乖巧的聽著風吹流水的聲音，心情清澈到和月色一樣。

　　周莊的夜晚是寧靜的，它卸去白天厚重的衣衫，露出江南男子柔弱的身子骨來，到處是軟軟的呼吸聲，溫柔的撩人。四處是滿滿的靜謐，油菜花都靜的只剩下清香，河邊紅燈籠散出的光都也是靜的，照在布滿青苔的石板路上，像極了油畫里的安靜的昏黃色。

　　我們在網上訂的房間，是一家名叫瀟湘別苑的客棧，快要到達的時候，就和瀟湘別苑的老板聯系了，遠遠地，就看見他在橋頭迎著。他很熱情的帶領著我們穿過不遠的走廊，走到他們的客棧。這是一家家庭客棧，就在售票口里邊不遠處，他告訴我們，晚上入住他家，明天可以直接賞景看橋，不需再交門票的。等一切收拾停當，已近兩凌晨點，老板很人性化的減免了所有的入駐手續，讓我們早點休息，一切到明天再說。我們很幸運遇見這樣的老板，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繁瑣。院子里，只剩下我，張開雙臂擁抱著熟睡的周莊。真的不忍心驚擾它啊！它就那樣靜靜地睡著，在河水的臂彎輕輕的呼吸著。雙橋陪著它，烏篷船陪著它，岸上的泡桐陪著它，它幸福的像個躺在媽媽身上的孩子，赤裸的腳丫在夢里動了一下，水里的銀子就白花花的碎了起來。

　　周莊應該是屬于我的，我是它身穿紅色嫁衣的新娘，蓋著刺繡了鴛鴦戲水的紅蓋頭，等它來揭。千年前的場景，一定是這樣的。客棧是一間間看似小木屋的房子，不大，但很干凈，有一種江南才有的濕濕的味道。一張圓形玻璃茶幾，一把藤條椅子，米色垂紗窗簾，一切都是我喜歡的。很舒心的放下行李，撩開窗簾望著皎白的窗外，星星躲在云里寫詩，霧蒙蒙的句子落下。周莊沐浴在蒙蒙的煙雨中，和我說著情話。那些隔世的相思呦，被時光渲染的鮮艷艷的，讓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翻動一下身子，木床就咯吱咯吱的響幾下，讓我想到小時候跟著奶奶睡覺的樣子，奶奶的床也是這樣響，盡管很窄，但可以盛放很多快樂和笑聲。我和周莊相擁而眠，在滴答的雨聲里，不知過了多久，才昏昏睡去。

　　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恍惚看見有光亮透過窗簾漫過來，看看手機，已是將近早上八點。本來想要看一下周莊初露晨曦的模樣是怎樣的一種與眾不同的，但是因為這一夜春夢啊，醒得太遲，生生錯過了這大好時光。就像是某個拐角的愛情，兩個人一秒之差轉身而過，就再也難以遇見了，只剩下心疼和遺憾。我也是，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醒來，這一生啊，就錯過了這一次和周莊的清晨之約。起床，洗漱，看雙橋。

　　來周莊必然是要看雙橋的，它由石拱橋世德橋和石梁橋永安橋兩座橋組成，橋面一橫一豎，橋洞一方一圓，被當地人稱為開啟明朝富商沈萬三藏銀地的鑰匙。仔細看了看，雙橋真有點像一把鑰匙，真有點像，它不僅打開了沈萬三的藏銀地，也打開了周莊的大門，打開了周莊鎖著的美好，這，究竟是對還是錯呢？旅美畫家陳逸飛創作的油畫《故鄉的回憶——雙橋》和張藝謀的'電影《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外景拍攝，使它名聲大振，從此成為江南水鄉歷史文化的載體和象征，周莊也作為江南水鄉的代表，走向了世界，盡顯古樹、斜陽、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風情。小街上到處懸掛著周莊正宗名點小吃的招牌，隨處可見的《故鄉的回憶---雙橋》仿制品，昭示著周莊已經逐步在商業文化成長起來，但也讓它丟掉了許許多多的童貞和最初的美好。

　　開始有一大撥一大撥的人群涌過來，橋身承載著歷史的厚重，同時承載著來來往往的追尋者的目光，拍照的人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滿滿的到處都是急匆匆的腳，只有橋頭的泡桐樹，很安穩的站著。想起沒吃早飯，在雙橋右側的小店要了一杯原味奶茶，味道淡淡的，很是難喝，也罷，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所有東西都沒有了真實的味道了吧？白天的周莊是喧鬧的，它已經染上了世俗的種種，可是，我一樣愛它，到不能割舍。染上世俗的周莊失去了前世的淳樸，那些渾濁的氣息透過河水滲透到它的骨骼，腐蝕到它的骨髓，讓它動彈不得。

　　被人擁擠著過了橋，鄰水小巷旁，特色小吃、風情服裝、精美飾品，各色店鋪一家接連一家。不用說，其中絲織品和各色旗袍首當其中。一家小店里的青花棉布旗袍在一瞬間就俘虜了我，立領、盤扣、幾朵艷麗麗的牡丹在前擺嬌媚的盛開著，有一點點夸張，但又別有風情。欣喜地上身試了試，很是喜歡，老板又給搭配一條大花桑蠶絲絲巾，江南的韻味油然而生，滿滿的都是歡喜，侃價、付款，今夏的衣柜又添了一種風景。

　　河邊，寫生的幾個小女孩安靜的坐在樹下畫著自己的畫，我向前看了看，她們畫的都是雙橋，同樣的事物在不同的眼中就有不同的風景，各人有各人的角度，個人有個人的畫法，看一眼畫幾筆，再看一眼再畫幾筆，很是認真。我很羨慕她們，能在如此喧鬧的場景下不動聲色的畫出自己眼里的風景，靜靜的河水從他們身邊流過，鼎沸的人聲都被沉沒水底，帶走很遠很遠……或許，所說的境由心生，就需要這般的境界罷。只要你的心是靜的，再煩亂的世界對自己而言也是安靜的……

　　遠遠地看見有位阿婆在店里繡花，一頂藍色方巾罩著花白的頭發，藍色布衫，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瞬間，讓我想起小時候奶奶給我做棉衣的情景。走進看了看，柜上和桌子上滿滿的都是手工小布鞋，繡著花，很是可愛，都是幾個月娃娃穿的。我走去給阿婆拍照，阿婆連連說沒有啥可照的，趕緊低下了頭。手牽孩子的年輕媽媽走過來，拿起一雙小鞋子看了又看，她說，可惜太小娃娃穿不了，不然真要買幾雙回去。這樣純手工的東西，再過幾年恐怕很怕很難見到嘍！

　　越過沈府，順著小巷前行。聽說那沈府是當年沈萬三的家，看著用涌滿院子的游客，想著各種關于沈萬三的傳說，對于這些旅游文化和商業文化的產物，我真的是沒有興趣，倒不如看看風吹柳絲，看看木舟上的鸕鶿。想象中的鸕鶿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細長的腿，尖尖的嘴，或蹲或站在小舟上，機靈靈的看著過往的人。只是，他們已經退去水中撲魚的本領，成了游客拍照留念中的一道風景。

　　沿著河邊的小巷轉了個彎，穿過大大小小的店鋪，過平安橋，左拐，又一條窄長的臨水小巷。身穿藍布衫的船娘搖著篷船，咿咿呀呀的唱著吳音，溫軟的曲調掉進水中，激起沉浮了千年的夢境。空中飄蕩著梅花糕的香味，絲絲的甜漫水而來，氤氳在江南水鄉的雨霧中。穿過一個個小巷，江南風骨盡收眼底，斑駁的墻壁，長了青苔的黛瓦，錯落有致的屋檐，成就一場夢里的驚鴻，活脫脫的展現著。走向深處，想在周莊的一個角落，找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

　　久久的站著，在一處院子前駐足。我等到了千年的郎，正站在水邊對窗而望，那木窗下，可是我在挑燈繡鴛鴦？

　　一群金發碧眼的外國游客遮住了我的視線，竟然還是剛才在湖邊遇見的那幾個人。這緣分，是躲也躲不過的。我邀請白皮膚藍眼睛的小姑娘和我合影，她有點羞澀，然后乖巧的站在我旁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微笑著。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需要知道，但是她的美麗和熱情會定格在我的夢境里，遇見，便好！各色的手工品和紀念品讓人應接不暇，紡線的阿婆拽回了倒流的光陰，周莊女子都應該是這樣的吧，在纖細的時光里紡線、繡花，一切都那么自然，和這柔軟的水融成一副極致的畫，讓人一旦入眼便難以忘記。

　　回到瀟湘別苑，老板娘已經給我們收拾好行李放到大廳。“過了午時你們就要退房的，因為客人較多等你們不及，所以把東西替你們拿出來了。”她很歉意的說。我笑著對她表示感謝，若再來周莊，一定還住她家。要了一份萬三豬蹄，一份青菜，匆匆填飽肚子，和老板作別，準備趕赴下一站——西塘。

　　就要離開，無端的濕了眼角，這個讓我魂牽夢繞的地方，到底還是惹得我傷心了一場，那個站在角落里的布衫男子，在看著我漸漸遠行。周莊，讓我帶著夢來，又帶著夢回。這人生，也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而周莊，則是夢里的另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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