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解讀】
以袁宏道為代表的“公安派”是晚明文學領域中一個具有相當影響力的文學流派，他們以“性靈說”作為文學主張的內(nèi)核，這實際上就是從詩歌創(chuàng)作的角度強調(diào)真實表現(xiàn)作者個性化思想情感的重要性，反對理論束縛和“粉飾蹈襲”。這種“真聲”創(chuàng)作進而肯定了人們“性靈”中蘊含的各色各樣的個人情感與生活欲念的合理性，將表現(xiàn)個體自由性情看作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內(nèi)容。而從《虎丘記》一文中我們可以挖掘袁宏道潛藏的心路歷程，由此窺視到中國傳統(tǒng)儒生的典型命運--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拯救與逍遙中，干脆退一步“海闊天空”--放棄官場，隱逸自然，縱情山水。此文既是其真性情的表現(xiàn)，更是晚明小品文所彰顯的對宋明理學的尖銳批判。這一點也最能體現(xiàn)“公安派”詩人的獨立人格和人文氣息。他們的文學主張滲透著對惡濁官場、專制王權的批判和對自由率性人生的向往追求。
《虎丘記》與一般游記相比，有兩個顯著特點：從內(nèi)容說，大多游記以自然為觀照對象，而袁宏道則將關照的焦點對準了人情。作者的視聽傾重于游眾的聲容，所記主體是帶有濃郁民俗意味的吳地游樂景觀。而本應作為主體對象的自然存在卻處于背景和陪襯的地位。從時間說，一般游記只以某次具體的游賞為線索，是線性的歷時過程。而本文則不同，既不是某一次游覽的實錄，也不是某一個中秋日的情景紀實，而是袁宏道自己六次游覽虎丘印象的概括性疊加。作者這樣安排選材無疑體現(xiàn)了其“獨抒性靈”的創(chuàng)作性意味，但更重要的是他突出了民游和身感。民游突出一個“樂”字，身感強調(diào)一個“哀”字，一樂一哀，一時游情卻影射人生苦樂。事實上，作者將自己的心情變化全部潛藏在情景交融的描繪中，比如“清聲亮徹，聽者魂銷”，“飛鳥為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山川興廢，信有時哉”，“他日去官，有不聽曲此石上者，如月”，“虎丘之月，不知尚識余言否耶”，這些句子都是哀樂摯情交織復迭的體現(xiàn)。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文中居然六次寫道月亮，“月夜”、“明月”、“月影”、“遲月”、“誓月”、“問月”。這月亮貫穿全文成為中心意象，象征自己崇尚高潔、憎惡凡俗的心志，暗自串聯(lián)了全文情感，悉數(shù)作者的哀樂情思。
情思杳淼，妙境景始。文章開篇以酣暢淋漓的筆觸，對虎丘游覽的盛況進行了描寫。 “無日無之” 首先點出虎丘游人之盛， “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游人更是“紛錯如織”。然后以一個“尤”字，點出了虎丘最熱鬧的時刻，也是游虎丘的最佳時間，是在中秋。接著，便傾全力寫蘇州人“傾城闔戶，連臂而至”游虎丘的盛況。對“從千人石上至山門”這一路的景，作者用比喻、夸張、借代等多種修辭手法淋漓盡致地寫虎丘上游客之多，酒宴之盛。“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美妙之極；虎丘上的熱鬧喧嘩，則如“雷輥電霍”，難以名狀。至此，作者雄健的筆力，仿佛把虎丘中秋之美，渲染到極致。而作者在此處又筆鋒一轉(zhuǎn)，別有洞天，寫中秋月夜斗歌的場面，使高潮再起。斗歌場面，歌者由多到少，從“布席之初，嘔者千百”，到“未幾而搖首頓足者，得數(shù)十人而已”。再到“屬而和者，才三四輩”。最后是“一夫登場，四座屏息”。歌聲則由粗到精，從“嘔者百千”到“一簫，一寸管，一人緩板而歌”，“清聲亮徹，聽者魂銷”，再到簫板不用，“音若細發(fā)，響徹云際”，“飛鳥為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對這歌聲的描寫，由極喧鬧漸入極靜寂，作者的情感也由極熱烈轉(zhuǎn)為極凄清。文章的風格，也由歡快明朗而幽深凄杳。這樂調(diào)的轉(zhuǎn)變也標志著作者情感的轉(zhuǎn)變，由樂而哀，更以樂襯哀。
下文對虎丘的自然風光的概括性描寫卻主要突出的是清新淡雅的特色。寫劍泉以“深不可測，飛巖如削”八字，描其深峻；寫“千頃云”，則以擬人化手法，描其秀麗；寫文昌閣則強調(diào)其“晚樹尤可觀”；平遠堂舊址則突出其“空曠”和“荒廢”。四處景物，每處都字數(shù)寥寥，粗筆勾勒。特別是“山川興廢，信有時哉！”和“甚矣，烏紗之橫、皂隸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聽曲此石上者，如月！”兩句，看似因作者修祠、聽歌全都敗興而致，實際上也進一步強化了作者的哀怨不滿的情緒，同時全文的情感徹底跌入了低谷。
辭官之誓是全文抒情的核心也是高潮部分，了解這段心曲是我們把握袁宏道心志、本文旨趣的關鍵。首先，從“烏紗之橫、皂隸之俗”句我們可以推斷：是最真切直接的表達作者對封建惡俗官場的痛恨和厭惡！而“皆避匿去”則寫出老百姓對他們的畏懼和憎厭，也是作者這種思想情感的側(cè)面表達。其實，袁宏道為吳吏時，確實寫下“一作刀筆吏，通身埋故紙”，“如何囚一官，萬里枯懷抱”的慨嘆。其次，作者去官也表現(xiàn)了其自由任性、不愿心為形役的率性。袁宏道一生，四次辭官。每次辭官之后，都去遍游各地名勝。可見，他確實是一個不愿受官場束縛，熱愛自然山水，獨抒性靈的自由才子。從最后作結呼月而問句，“虎丘之月，不知尚識余言否耶？”即充分顯露了作者此時辭官之后的輕松和愉悅、曠達和適性！同時也將全文的情感推向了高潮。
但袁宏道的一再辭官仍然能讓我們感到他內(nèi)心的劇烈沖突--出世還是入世？入世，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有巨大的落差；出世，放棄自己寒窗苦讀、濟世報國的宏志夙愿！這確實是一次艱難的選擇。但袁宏道仔細權衡了自己的的境地，在“達”與“窮”中決計放棄官場，而縱情于自然山水了！由此，袁宏道才真正達到了自己“獨抒性靈”的空靈境界了。
[品味《虎丘記》中的率性人生華師一附中樂曉峰(人教版高二選修教學論文)]相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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