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經(jīng)十三篇》原文及翻譯解析
《棋經(jīng)十三篇》是宋朝時出現(xiàn)的一部在我國圍棋發(fā)展史上占有特殊地位的著作。
《棋經(jīng)十三篇》的價值，首先在于它的系統(tǒng)性。我國古典圍棋理論，從尹文子和太叔文子算起，中經(jīng)班固《弈旨》、馬融《圍棋賦》等，到了敦煌寫本《棋經(jīng)》和王積薪的《十訣〉，才逐漸開始系統(tǒng)化。但真正建立起一個體系的，還要算《棋經(jīng)十三篇》。這標志著我國古典圍棋理論發(fā)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棋經(jīng)十三篇》比起以往的圍棋理論，在一些重要問題上，論述更加深刻、更加全面了。特別是涉及圍棋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的篇章如“棋有不走之走，不下之下”，“有先而后，有后而先”，“有始少而終多者，有始近而終遠者”等等，都是妙絕千古的真知灼見，這是這本書的另一重大價值。
此外，《棋經(jīng)十三篇》還第一次闡述了棋手的品質(zhì)作風(fēng)等問題。書中提出了“勝不言，敗不語”，“安而不泰，存而不驕”等評價棋手品質(zhì)作風(fēng)的標準，認為這關(guān)系到一局棋的輸贏，關(guān)系到棋手水平的提高。這些觀點至今還為棋手們所稱道。
總的來說，《棋經(jīng)十三篇》總結(jié)了歷代下棋的寶貴經(jīng)驗，全面繼承和發(fā)展了我國古典的圍棋理論。這是圍棋史上最重要的理論著作。《棋經(jīng)十三篇》問世九百年來，歷代棋手都受到了它的影響。據(jù)《棋經(jīng)十三篇·跋》的記載，此書一問世，就受到包括劉仲甫在內(nèi)的宋代棋手的重視，“人人皆能誦此十三篇”。
——（宋）張擬
序
《傳》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有博弈者乎？”桓譚《新論》曰：“世有圍棋之戲，或言是兵家之類。上者遠其疏張，置以會圍，因而成得道之勝。中者，則務(wù)相絕遮，要以爭便求利，故勝負狐疑，須計數(shù)以定。下者則守邊隅，趨作罫，以自生于小地。春秋而下，代有其人。”則弈棋之道，從來問矣。今取勝敗之要，分為十三篇，有與兵法合者，亦附于中云爾。
論局篇第一
夫萬物之?dāng)?shù)，從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一者，生數(shù)之主，據(jù)其極而運四方也。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dāng)?shù)。分而為四，以象四時。隅各九十路，以象其日。外周七二路，以象其候。枯棋三百六十，白黑相半，以法陰陽。局之線道，謂之枰。線道之間，謂之罫。局方而靜，棋圓而動。自古及今，弈者無同局。《傳》曰：“日日新。”故宜用意深而存慮精，以求其勝負之由，則至其所未至矣。
[譯文]
萬事萬物的數(shù)量，總是從一開始。圍棋的路數(shù)，總計為三百六十一。所謂一，這是其他數(shù)產(chǎn)生的依托，把握了這個根本才能控制四方。所謂三百六十，這是模擬周天的數(shù)目。分成四個角，這是模擬四季的數(shù)目。每角各分九十路，這是模擬每一季的天數(shù)。周圍七十二路，這是模擬時令的變化。枯棋三百六十，白子和黑子各占一半，旨在仿效陰陽。棋局的線、路叫做棋盤，線、路交錯所構(gòu)成的方格稱之為拐。棋局是方形的、靜態(tài)的，棋子則是圓形的、運動的。從古到今，對弈中從未出現(xiàn)過相同的棋局。文字記載：“每天都有新的變化。”所以，棋手應(yīng)該用意深微，考慮周密，以探求勝敗的原因所在，只要這樣做了，就能夠達到前人未曾達到的水準。
枯棋：〈玄玄棋·棋經(jīng)十三篇〉嚴德甫、晏天章注：“枯棋，韋宏嗣〈博弈論〉有‘枯棋三百’之語，其義不詳。或曰，古者棋局棋子，皆以木為之，故曰枯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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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算篇第二
棋者，以正合其勢，以權(quán)制其敵。故計定于內(nèi)而勢成于外。戰(zhàn)未合而算勝者，得算多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戰(zhàn)已合而不知勝負者，無算也。兵法曰﹕“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由此觀之，勝負見矣。”
[譯文]
所謂圍棋，以常規(guī)的方式形成態(tài)勢，以隨機應(yīng)變的機智制服敵手，所以必須胸有成竹并體現(xiàn)在布局上。雙方還未交手而計策占上風(fēng)的，他得勝的可能性就大；反之，計策處于劣勢的，得勝的可能性就小。雙方已經(jīng)交手而不能判斷勝負的，只能說是沒有謀略。兵法上說：“多謀者勝，少謀者不勝，何況沒有謀略呢？”從這個角度來觀察，勝負是一目了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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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quán)輿篇第三
權(quán)輿者，弈棋布置，務(wù)守綱格。先于四隅分定勢子，然后拆二斜飛，下勢子一等。立二可以拆三，立三可以拆四，與勢子相望可以拆五。近不必比，遠不必乖。此皆古人之論，后學(xué)之規(guī)，舍此改作，未之或知。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譯文] 開局時，投子布局，一定要抓住主要環(huán)節(jié)。先在四角分別布定勢子，然后拆二斜飛，下勢子時，一等立二可以拆三，立三可以拆四，與勢子相呼應(yīng)可以拆五。離得近的，不一定相連，離得遠的，不一定隔斷。這都是古人的經(jīng)驗之談，后來學(xué)棋的人應(yīng)該遵循的規(guī)矩，不按照這去做而另一套，我還沒原說過成功的。〈詩·大雅·蕩〉說：“無不有一個好的開始，但很少能有好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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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戰(zhàn)篇第四
博弈之道，貴乎謹嚴。高者在腹，下者在邊，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法曰﹕寧輸數(shù)子，勿失一先。有先而后，有后而先。擊左則視右，攻后則瞻前。兩生勿斷，皆活勿連。闊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子而取勢，與其無事而強行，不若因之而自補。彼眾我寡，先謀其生。我眾彼寡，務(wù)張其勢。善勝者不爭，善陣者不戰(zhàn)。善戰(zhàn)者不敗，善敗者不亂。夫棋始以正合，終以奇勝。必也，四顧其地，牢不可破，方可出人不意，掩人不備。凡敵無事而自補者，有侵襲之意也。棄小而不就者，有圖大之心也。隨手而下者，無謀之人也。不思而應(yīng)者，取敗之道也。詩云﹕“惴惴小心，如臨于谷。”
[譯文]
圍棋之道，貴在謹嚴。一流棋手占據(jù)腹地，三流棋手占據(jù)邊緣，二流棋手占據(jù)四角，這是棋手們遵循的常規(guī)。其法則是：寧愿輸?shù)魩最w棋子，也不要失去先手。有看起來是先手而實際上落后的，有看起來是后手而實際上占先的。攻擊左邊則照顧到右邊，攻擊右邊則照顧到前邊。可以兩生的棋不要讓對手隔斷，如果都是活棋則不必相連。棋勢應(yīng)開闊，但不可太稀疏；棋路應(yīng)嚴密，但不可太局促。與其舍不得丟子而求活，不如丟子而取得大局的優(yōu)勢。與其漫無目標地勉強行棋，不如順其自然地自行補救。當(dāng)對手子多而自己的子少是，先考慮活棋的問題。當(dāng)自己的子多而對手子少時，一定要抓住時機擴展大局的優(yōu)勢。善于戰(zhàn)勝對手的人并不在局部相爭，善于列陣的人并不在局部較量，善于作戰(zhàn)的人不會失敗，善于失敗的人即使失敗也不會潰亂。圍棋這門技藝，開始時按常規(guī)形成態(tài)勢，而最終要用對方意想不到的方法來取勝，所以一定要在確信自己的棋沒有漏洞、牢不可破的前提下，才能出于對手的意料之外，乘其不備，突然襲擊。凡是對手無緣無故地自行補救時，就表明他意在進犯突襲；放棄局部的棋子不救時，就表明他意在爭奪大局的優(yōu)勢。隨手投子的人，那是沒有謀略的棋手。不假思索而倉促應(yīng)對，這是走向失敗的路。〈詩·小雅·小宛〉：“小心謹慎，又害怕，又發(fā)愁，好像腳下是萬丈深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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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篇第五
夫弈棋，緒多則勢分，勢分則難救。投棋勿逼，逼則使彼實而我虛。虛則易攻，實則難破。臨時變通，宜勿執(zhí)一。《傳》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
[譯文]
說到下棋，頭緒多自然力量分散，力量分散則難于救活。投子不要迫近，過于迫近，便會造成對手厚實而我方薄弱的局面。薄弱就容易遭受攻擊，厚實就難以打開缺口。因地制宜，不要過于拘泥。文字記載：“見到合適的機會就前進，知道難于成攻便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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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篇第六
夫智者見于未萌，愚者暗于成事。故知己之害而圖彼之利者，勝。知可以戰(zhàn)不可以戰(zhàn)者，勝。識眾寡之用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以逸待勞者，勝。不戰(zhàn)而屈人者，勝。《老子》曰﹕“自知者明。”
[譯文]
富于智慧的人，在事物發(fā)生前就能看出動向，愚昧的人，即使事情已經(jīng)完成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清楚我方所常受到的威脅，再來謀劃占對方的便宜，能夠取勝。知道何時可以戰(zhàn)、何時不可以戰(zhàn)，能夠取勝。清楚多子與少子的用場，能夠取勝。作好充分的準備，迎戰(zhàn)準備不充分的，能夠取勝。采取守勢，養(yǎng)精蓄銳，等到來攻的對手勢頭減弱后再出擊，能夠取勝。不在局部激烈爭奪而從整體上壓倒對方的棋勢，能夠取勝。《老子》說：“自己了解自己的人是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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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局篇第七
夫弈棋布勢，務(wù)相接連。自始至終，著著求先。臨局離爭，雌雄未決，毫厘不可以差焉。局勢已贏，專精求生。局勢已弱，銳意侵綽。沿邊而走，雖得其生者，敗。弱而不伏者，愈屈。躁而求勝者，多敗。兩勢相違，先蹙其外。勢孤援寡，則勿走。機危陣潰，則勿下。是故棋有不走之走，不下之下。誤人者多方，成功者一路而已。能審局者多勝。《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譯文]
說到下棋布置陣勢，務(wù)必在整體上連成一氣。自始至終，著著求先。一旦面對棋盤較量高下，勝負未分，一毫一厘的差錯也不能出。如果大局已占上風(fēng)，則一心一意地求生；如果大局已處于劣勢，那就勇往直前地侵占對手的棋路。順著邊緣走棋，即使活了，也仍舊不免失敗。處于劣勢而不承認，局面將更加難以挽回。心情急躁，一味求勝，這樣的人，大多都會失敗。雙方相互圍攻的時候，先壓迫對手的外部。倘若被圍而又勢孤援少，就不要逃跑了；倘若機危陣潰就不要下了。所以，圍棋中有“不走之走”、“不下之下”的說法。使人犯錯誤的可能性是多種多樣的，但通向成攻的路卻只有一條，只有那些仔細了解棋局特點、認真估計情況變化的人，才能經(jīng)常得勝。《易·系辭下》說：“事物處于窮盡即須改變，改變?nèi)缓竽荛_通，開通才能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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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情篇第八
人生而靜，其情難見；感物而動，然后可辨。推之于棋，勝敗可得而先驗。持重而廉者多得，輕易而貪者多喪。不爭而自保者多勝，務(wù)殺而不顧者多敗。因敗而思者，其勢進；戰(zhàn)勝而驕者，其勢退
。求己弊不求人之弊者，益；攻其敵而不知敵之攻己者，損。目凝一局者，其思周；心役他事者，其慮散。行遠而正者吉，機淺而詐者兇。能畏敵者強，謂人莫己若者亡。意旁通者高，心執(zhí)一者卑。語
默有常，使敵難量。動靜無度，招人所惡。《詩》云﹕“他人之心，予時度之。”
[譯文]
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本來是靜態(tài)的，其所思所慮，難于發(fā)現(xiàn)，但一與外界事物接觸，便產(chǎn)生喜怒哀樂等反應(yīng)，然后才能清楚地加以辨析。根據(jù)這一道理來推測下棋，勝敗也是可以預(yù)先觀察
出的。其法則是：謹慎、穩(wěn)重而不貪的，多得；輕隨便而貪婪的，多失。不貿(mào)然相爭而加強防御，多勝；一味殺奪而不顧后果的，多敗。因為失敗而回想、檢查其錯誤的，棋藝能夠長進；因為勝利而驕
傲自滿、洋洋得意的，棋藝必然減退。尋求自己的毛病而不尋求他人的毛病，對己有利；只顧攻擊對手而不知道對手在進攻自己，對己有害。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棋局上，其思慮必然周密；心靈為種種雜
事所糾纏，其思慮必然散緩。目標遠大而下正直，吉利；心機淺隘而奸詐，不吉利。能夠重視敵手的強大；以為他人不知自己的，滅亡。掌握了關(guān)于某一事物的知識，從而能推知同類中其他事物的，棋
藝高；固執(zhí)不變，迂執(zhí)到愚蠢地步的棋藝低。說話和沉默保持常態(tài)，使對手難于測度。行動如靜止沒有分寸，只能招致他人的厭惡。《詩·小雅·巧言》說：“他人心里在想什么，我不妨加以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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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正篇第九
或曰﹕“棋以變詐為務(wù)，劫殺為名，豈非詭道耶？”予曰﹕“不然。”《易》云﹕“師出以律，否藏兇。”兵本不尚詐，謀言詭行者，乃戰(zhàn)國縱橫之說。棋雖小道，實與兵合。故棋之品甚繁，而弈
之者不一。得品之下者，舉無思慮，動則變詐。或用手以影其勢，或發(fā)言以泄其機。得品之上者，則異于是。皆沉思而遠慮，因形而用權(quán)。神游局內(nèi)，意在子先。圖勝于無朕，滅行于未然。豈假言辭喋
喋，手勢翩翩者哉？《傳》曰﹕“正而不譎。”其是之謂歟？
[譯文]
有人說：“圍棋致力于權(quán)變欺詐，以劫殺名之，這難道不是詭詐之道嗎？”我回答道：“不是這么回事。”《易·師》說：“率先出征，必須遵循一定的.法則。不按法則辦事，雖善也無異
于惡，故無論善惡，結(jié)局都不會好。”用兵本來不崇高欺詐陰謀，倡詭詐之道的，本是戰(zhàn)國時代縱橫家的論調(diào)。圍棋盡管屬于小道，究其實質(zhì)，確與兵法相合。所以，圍棋的品類很多，而下棋的方式也
多種多樣。屬于下品的棋手，完全沒有周密的考慮，動不動就是權(quán)變欺詐，有的用手來比劃棋勢，有的說話來泄露心機。屬于上品的棋手則與此不同，無不經(jīng)過深思熟慮，根據(jù)具體情況而隨機應(yīng)變，其
精神活動于棋局之內(nèi)，在投子之前已拿定主意，所以總是在沒有征兆的情況下謀劃取勝之道，在未成為現(xiàn)實的時候消除輸棋的可能性。哪里用得著喋喋不休地說話、故作灑脫地打手勢呢？文字記載：“
正直而不欺詐。”指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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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微篇第十
凡棋有益之而損者，有損之而益者。有侵而利者，有侵而害者。有宜左投者，有宜右投者。有先著者，有后著者。有緊避者，有慢行者。粘子勿前，棄子思后。有始近而終遠者，有始少而終多者。
欲強外先攻內(nèi)，欲實東先擊西。路虛而無眼，則先覷。無害于他棋，則做劫。饒路則宜疏，受路則勿戰(zhàn)。擇地而侵，無礙而進。此皆棋家之幽微也，不可不知也。《易》曰﹕“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
于此。”
[譯文]
圍棋中有種種應(yīng)該考慮到的情形：有時候表面上得益而實際上受損，有時候表面上受損而實際上得益；有時候侵占地盤得到好處，有時候侵占地盤反而受害；有時候應(yīng)該在左邊投子，不時
候應(yīng)該在右邊投子；有時候先下子，有時候后下子；有時候緊緊壓住對方，有時候不慌不忙地行棋。粘子不要太急，棄子須考慮有什么好處。有蚨開始顯得近而最終遠了，有時候開始顯得少而最終卻多
了。打算加強外圍就先在里面進攻，打算充實東部就先在西部進攻。棋路虛而無眼則先看看勢頭，如果對其他的棋沒有妨害便做劫。給對方讓路則行棋應(yīng)疏，接受對方的讓路就不要爭斗。選擇合適的地
方加以侵占，如果沒有妨害便繼續(xù)推進。這都是棋家的深微之處，不能不認真了解。《易·系辭上》說：“不是天底下技藝極為精巧的人，誰能領(lǐng)略其中的奧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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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數(shù)篇第十一
夫弈棋者，凡下一子，皆有定名。棋之形勢、死生、存亡，因名而可見。有沖，有斡，有綽，有約，有飛，有關(guān)，有札，有粘，有頂，有尖，有覷，有門，有打，有斷，有行，有捺，有立，有點，
有聚，有蹺，有夾，有拶，有避，有刺，有勒，有撲，有征，有劫，有持，有殺，有松，有盤。圍棋之名，三十有二，圍棋之人，意在可周。臨局變化，遠近縱橫，吾不得而知也。用幸取勝，難逃此名
。《傳》曰﹕“必也，正名乎棋！”
[譯文]
說到圍棋，棋手投下的任何一子，都有固定的名稱。棋盤上的形勢，死生存亡，從名稱便可以觀察出來。有沖，有斡，有綽，有約，有飛，有關(guān)，有札，有粘，有頂，有尖，有覷，有門，
有打，有斷，有行，有立，有捺，有點，不征，有劫，有持，有殺，有松，有盤。下子的名稱，共計三十二個。凡是對局的棋手，考慮務(wù)必周全，至于隨機應(yīng)變，遠近縱橫，我是不可能事先知道的。憑
僥幸取勝，也難以超出這些名稱的范圍。文字記載：“一定要回答的話，首先該做的事是辨正名稱。”下棋也是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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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格篇第十二
夫圍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九品之外不可勝計，未能入格，今不復(fù)云。《傳》曰﹕“生而知之者，上
也；學(xué)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xué)之又其次也。”
[譯文]
圍棋的品位一共九類：第一是入神，第二是坐照，第三是具體，第四是通幽，第五是用智，第六是小巧，第七是斗力，第八是若愚，第九是守拙。九品之外，數(shù)目極多，無法計算，但都未
能入格，這里不再列舉。文字記載：“生來就明白道理，是最上等的；學(xué)習(xí)了然后明白道理，是次一等的；遇到困難然后學(xué)習(xí)，又是更次一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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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說篇第十三
夫棋邊不如角，角不如腹。約輕于捺，捺輕于避。夾有虛實，打有情偽。逢綽多約，遇拶多粘。大眼可贏小眼，斜行不如正行。兩關(guān)對直則先覷，前途有礙則勿征。施行未成，不可先動。角盤曲四，
局終乃亡。直四扳六，皆是活棋，花聚透點，多無生路。十字不可先紐，勢子在心，勿打角圖。弈不欲數(shù)，數(shù)則怠，怠則不精。弈不欲疏，疏則忘，忘則多失。勝不言，敗不語。振廉讓之風(fēng)者，君子也
；起忿怒之色者，小人也。高者無亢，卑者無怯。氣和而韻舒者，喜其將勝也。心動而色變者，憂其將敗也。赧莫赧于易，恥莫恥于盜。妙莫妙于用松，昏莫昏于復(fù)劫。凡棋直行三則改，方聚四則非。
勝而路多，名曰贏局；敗而無路，名曰輸籌。皆籌為溢，停路為芇。打籌不得過三，淘子不限其數(shù)。劫有金井、轆轤，有無休之勢，有交遞之圖。弈棋者不可不知也。凡棋有敵手，有半先，有先兩，有
桃花五，有北斗七。夫棋者有無之相生，遠近之相成，強弱之相形，利害之相傾，不可不察也。是以安而不泰，存而不驕。安而泰則危，存而驕則亡。《易》曰﹕“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
[譯文]
說到圍棋，占邊不如占角，掛角不如擁有腹地。遮攔不如抑制，抑制不如緊壓。夾有虛實，打有真假。遇到對手侵占我方棋路則加以遮攔阻擋，遇到對手壓迫我方虛眼則粘上一子。大眼可
勝過小眼，斜行比不上正行。兩關(guān)正對則先察看情形，前面的路上有障礙就不要征子。如果還未實行，萬不可先動。曲四位于角端，到棋局結(jié)束才會失去。直四、板六，都是活棋。花聚透點，大多沒有
生路。四角的十字，不能先紐。勢子位于中心，不要在角上多打主意。下棋不應(yīng)太頻繁，頻繁就不免倦怠，倦怠則棋藝不精；下棋也不應(yīng)次數(shù)太少，太少就容易忘記，忘記則失誤較多。勝了不多話，敗
了不嘮叨，發(fā)揚清廉、禮讓之風(fēng)的，才是君子；因輸棋而怒形于色的，不過是小人。棋藝高的不要傲慢，棋藝低的不要怯懦。氣韻溫和而舒展，這是為即將取勝而高興；心跳加速而臉上的表情發(fā)生變化
，這是為即將失敗而憂慮。最令人慚愧的事莫過于悔子，最令人恥辱的事莫過于偷子，最為美妙的棋莫過于寬縱不逼，最為糊涂的棋莫過于反復(fù)打劫。凡是下棋，直行三著就要改變，正方小塊達到四子
便是錯誤。勝而路多名為贏局，敗而無路名為輸籌。全是籌嫌多余，停路則屬于和棋。打籌不得超過三次，淘子不應(yīng)限其數(shù)目。劫的名目頗多，有所謂金井轆轤，有所謂無休之勢，有所謂交遞之圖，下
棋的人不可不知。棋的名目也很多，有所謂敵手，有所謂半先，有所謂先兩，有所謂桃花五，有所謂北斗七。說到下棋，有與無相互賴以生存，遠與近相互補充促進，強與弱相互映襯烘托，利與害相互
傾斜移動，下棋的人不可不察。因此棋局安穩(wěn)但并不大意，取得優(yōu)勢但并不驕傲。棋局安穩(wěn)而大意就會也現(xiàn)危險，取得優(yōu)勢而驕傲就會導(dǎo)致輸棋。《易·系辭下》說：“君子在太平或安定時不忘危難，
在生存時不忘滅亡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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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我朝善弈顯名天下者，昔年待詔老劉宗，今日劉仲甫、楊中隱，以至王琬、孫先、郭范、李百祥輩，人人皆能誦此十三篇，體其常而生其變也。古人謂：“猶盤中走丸，橫斜曲直，系于臨時，不盡可知。而必可知者，是丸不能出于盤也。”《棋經(jīng)》，盤也。弈者，丸也。士君子無所用心， 則可觀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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