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誦家鄉的一把鄉土儲蓄陽光散文
為了生計，懷揣一把鄉土（俗稱老娘土。據老輩人講，初到遙遠陌生之地，很多人會因水土不服而鬧病，若帶一包老娘土，喝水時放入一捏，就可以預防。其實，我也知道這種說法只是一種托辭，其真實目的是為了懷鄉。中國人有著太濃厚的鄉土情結，若不然何來那么多游子葉落歸根的夙愿？所以每次去較遠的地方，我都會隨身攜帶一包老娘土，不管它是否能防病，最起碼可以讓我懷鄉。）我去過風沙漫漫的塞北，也到過陰雨綿綿的江南。
——題記
一
車又要開走了。我不記得它開來，只惦記著它開走。趕上車的人，懷揣孤獨，把笑靨和真情留在離別的站臺�；疖�，就像看破了紅塵，一直向前沖，載著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去渡那怎么也渡不過去的苦海。
一路之上，那么多的人，在我身邊來去匆匆。有的攜家帶眷；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成雙成對；有的孤身孑影——他（她）們帶著大包小包的行囊，神色或平淡或冷漠；或喜悅或憂傷；或沮喪或祥和——
他（她）們要去何方？是否如我一樣，為追逐心中那份可憐的卑微夢想，不停奔波在這條蒼茫的路上？曾以為，這條充滿辛酸與坎坷的路上，只有我一個人在跋涉。如今看來，我也只不過是受命在這條路上奔波的眾多人中的一個而已。
這條路，是行路，不是歸途！
路上，這么多人，雖不曾相識，但同為天涯淪落人，為何就沒有人愿意稍稍停留一下匆忙的腳步，給身邊的陌生者報以相視一笑，給彼此孤寂的魂魄和行程付以慰藉？為何就沒有人愿意輕輕回首相望，給孑然的行者洋溢一抹溫馨？其實，一些溫馨的話語和笑意，在未相逢的時光里，自不必說。既然相逢，就是緣，就應該讓它在唇邊和面頰落筆，為彼此的行途增一分春色，養一份寬容與感動，就是桃花。情懷里就會有詩一樣的溫純浪起漫起。
然而，人群飄蕩，行色匆匆，香煙裊裊，不說話……冷漠，是不棄不離的主題，就在這喧囂的世俗里，猶如懷中抱冰。其實，途中，只要每人都付出一點真誠，你可以是我的拐杖，我可以是你的執手，寬容與感動可以觸摸，只要你有一顆如玉般溫潤的心。
就這樣，我常常一個人伴著春之桃花，夏之荷雨，秋之落葉，冬之飛雪在這條路上獨自奔波著，思索著。春去秋回都在不知寒暑的流年里來了又去。沿途滿目蒼翠的青山，奔騰浩渺的大海，廣袤遼闊的草原，金光閃閃的大漠，霓虹迷離的都市，炊煙裊裊的鄉村——從遠方撲進我的眼眸，又被疾馳的火車迅速拋至身后。這些，染綠不了我的夢。
我在漂泊。既然是漂泊，就沒有歸宿感，就無法安詳。總是如風一樣飄向更遠的遠方，迎面的家鄉都是異鄉，一條路牽不住另一條路的手！
凡塵雜念，是我懷中的不安，任何一段都不值得翻曬。我來自漂泊的深淵，除了懷中一把溫暖的鄉土，對一切保持沉默。用沉默來洗濯自己，也洗濯別人。沉默，使失足的真誠陷于冷漠。就像兩個歷經滄桑的人，站在月光下，卻相對無言！
穿過時光的長廊，回望經年的風霜，一路的風塵，已經清瘦了過往。有多少人在彼此的生命中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那些或擦肩、或回眸、或微笑、或冷漠、或駐足的緣分，如一縷清風從記憶中飄過，交錯橫斜的穿過了歲月。行走在這紛紛擾擾的紅塵路上，多少相逢，多少遇見，都來了去了，濃了淡了，遠了近了，轉瞬就已各自天涯，水湄兼葭。
世間的這些花，且開且落�？罩械倪@輪月，且盈且缺。誰又能將情緣聚散看透，說破？面對三丈紅塵，光陰寂寞的，終是過往。一路的相逢與故事，分分合合，聚也匆匆，散也匆匆，終究不過是一場世俗的路過罷了！人生一路走來，有多少來來往往的身影，在去留間，總會有一抹驚鴻，擾了內心的一波靜水，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雋永成生命中的不離不棄？
其實，我身上，除了懷中的這把鄉土，還有些什么呢？
火車疾馳于大地。過蘭州，出嘉峪關，一路西行。一朵流云映襯出的白羊，在半青半黃的野草中，呈現出晦暗不明的跡象。記憶，只不過是一些瑣碎的小念頭罷了，在乘坐的火車上，漸次的遠去。
絡繹不絕的風，似乎深諳世事。它把大地、村莊、山崗、河流與野花野草連成一片，讓歲月不至于虛無。我內心的故鄉，沉積著多年的風霜和銹跡。
二、
形形色色漂泊生活的瑣事，猶如路上的一灘污泥，又像兇惡的野獸，橫在行路上。當我心力交瘁的時候，我便會從懷中摸出這把鄉土細細端詳，沉思。人生一路走來，一些如煙的往事，便在我的記憶中浮現。它如一抹暖陽，照耀著我混亂不堪的塵寰，在我雜亂無章的生活上空閃爍。我便把故鄉質樸醇厚的形象，呼喚到我面前，用以緩解我的憂慮與焦灼。一路走過的寂寞，盈滿歲月的安然，都在漂泊的歲月里漫漫。且讓我從容坦然，傾聽這把鄉土給我的碎語呢喃，讓我的夢，在微笑中繾綣成一種圓滿，在他鄉的清寂里，鉛洗生命中的離合悲歡。嘗盡人生百味，歷經離合悲歡，路總是要走的，人總是在變的，只有懷中的這把鄉土，讓我的心始終如櫻花般悠悠淡淡，潔凈從容。
我懷中的這把鄉土喲！是我在他鄉唯一懷想的陽光！我就在它溫暖的照耀下，從憂慮與焦灼中清醒；從心力交瘁中精神振奮地站起來；從容不迫地在他鄉邁步向前，向前！走向悲劇般完美的人生！我一面用微笑在那艱難，孤寂而無奈的征途上邁步向前，一面用懷中的鄉土澆灌內心的哀傷。
我懷中的這把鄉土喲！用它的灼熱，在他鄉為我創造出一朵永不凋謝的詩意的花朵。我巧妙地用它把我在他鄉發自不安的心靈中的苦悶吶喊譜成樂章，每走一步都要把灰暗的人生裝點得更加美好一些。就像故鄉那樣，慷慨的用它的質樸與醇厚把我滋養，給我前行的動力。那個人的憂愁、煩惱、利害與自私，都在這把鄉土的照耀與洗濯下如煙、如云、如霧般消散。它為我帶來的那熱、那光、那暖充滿了我孤寂的胸膛。我心中因此而充滿了希望。我用滿腔的熱忱，叩擊艱辛的生活，叩擊漂泊的歲月。
只憑心中一點兒零散的星火，是不足以在他鄉生存的。不滿懷著面對生活的熱情，不滿懷著對故鄉的無限熱愛，就不能在這殘酷的塵世間傲立，行走。因此，在他鄉，我的肺葉里吸滿了鄉土為我帶來的芬芳的氣息。我的血液里，流淌著鄉土賜予我的堅韌與醇厚。我不怕烈日的折磨，不怕苦難讓我皮破骨損渾身傷痕。
在他鄉，我與鄉土已經互化。如果我不去創造，不去奮進；如果我不夠堅強，不夠勇敢；如果我不能在這庸俗的、世故的、自私的塵世里屹立；那么我怎對得起養育我的這把鄉土，怎么對得起我遠在千里之外翹首期盼的親人？
這把鄉土喲！以粗獷的歌喉，在我心中高歌著一曲雄渾的鄉音，讓我在他鄉面對陌生的苦難強有力地吶喊——異鄉，我來了！我要用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在你的懷抱里開始新一輪的戰斗！
三、
懷中的這把鄉土，讓我想起父母那張布滿皺褶的蒼老的臉，那雙青筋縱橫的手背。那是他們在鄉土上勤勞和生活負擔所賜予他們的曲折��！那是鄉土上生長的野菜與粗糧所喂養出來的艱辛啊！他們在鄉土上，用汗水與淚水澆灌著貧窮與卑微的沉默，死不挪窩。泥土，已經滲入了他們的血脈和生活。
當我還在母腹里蠕動之時，這鄉土，就通過母體滲入了我的血脈，融入了我的生命。當我來到這世間發出第一聲啼哭時，它就進入了我張開的口腔，進入了我即將用來感知這世界的大腦和眼眸。因此，我血管里流淌的血小板，應該就是這把鄉土一粒粒的凝結。因此，我的腦海里時時回蕩著故鄉對我的縷縷叮嚀，就像江南的絲絲細雨。那鄉土上緩慢飄蕩的裊裊炊煙，就像塞北寒冬中我鼻噏里呼出的陣陣霧氣。它們，在我眼前飄蕩，飄蕩。
這鄉土，曾經養育了爺爺，養育了父親，也養育了我如今胸脯上強健的肌肉。我曾長時間生活在鄉村里，一直用這把鄉土來溫潤滋養我的魂魄；溫潤滋養生活在我心中留下的創傷；溫潤滋養在田間粗糙的.鋤柄在我掌心里磨出的血泡；溫潤滋養我被汗堿模糊了的眼眸；溫潤滋養我被平板車的拉繩勒破的肩膀……
在這片鄉土上，我曾用汗水與淚水，澆灌我在鄉村中撒播下的夢想的種子；澆灌我眼眸中希望的幼芽；澆灌我不甘心荒蕪的青春年華；澆灌我不想墮落的卑微的信念；澆灌我永久的期待以及我對生活幼稚而樸素的憧憬……
那時的鄉土，雖然還在荒涼與貧窮的邊緣掙扎，但那鄉土上蔚然成風的質這鄉土，樸與醇厚，鄰里之間的相親與相愛。他們因平等而團結；因沉默而堅強；因貧窮而好客；因赤裸而無私；因苦難和被遺忘而在泥土里孕育出一點一點鉆石般的光芒。這光芒，時時刻刻滌蕩著我那顆年輕的心，并教我以畢生難忘的做人的道理與處世的哲學——做人，勤儉為根，醇厚為本。處世，不卑不亢為根，寬以待人為本。這些道理和哲學，讓我明白了怎樣去面對苦難的生活；怎樣去勇敢堅強；怎樣在困苦中尋找內心的慰藉與平衡；怎樣在迷茫的逆境中尋覓希望的指南——
我曾躺在他鄉柔軟的草地上，靜靜地看著湛藍的天續寫生活的艱辛。身邊一朵又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唱響一首首不屈的生命之歌。透頂那空闊高遠的蒼穹，似讀不透的生活之書，給我無盡的遐想與思索。仰望著一朵白云悠悠的飄來，又倏然間流逝，我就像望見了故鄉的那片熱土以及至今還在那熱土上生活的鄉親。
他們在我腦海里盤桓，笑意盈盈，那么溫暖，那么親切。他們如泥土般的黑皮膚，如泥土般的黃皮膚，即使經過億萬年歲月的沖刷和洗禮，也不會泯滅、不會消融、不會腐朽。他們，如泥土一樣，因樸素而崇高，因單純而永恒！
四
如今，身在他鄉。
都市中那高大的樓層里，再也聞不到那鄉土中芳香溫潤的氣息；再也看不到那鄉土中生長的荒草與雜樹；再也遇不見那鄉土上黃昏里炊煙裊裊中傳來的呼兒喚女以及雞犬相鳴的聲音——這一切的一切，在我漂泊的歲月中，漸漸遠離了我的視線，我的生活。我只有在他鄉的繁華與喧騰中，擠出一點兒寧靜，細細端詳懷中的這把鄉土，傾情地把故鄉思念，心中就會滋生出一種只有在經過了無數次漂泊才會有的對故鄉的愧疚與眷戀。
人，能忘記生養自己的故鄉嗎？不能！無論是誰，無論他是貧窮落魄還是錦衣玉食，無論他走了多遠，經過了多少事，遇見過多少人——但是，只要他還在這塵世上活著，就有孤寂的時候。只要他孤寂，一低頭，就斷不了對故土的思念。他能聽到故鄉的歌唱；他能看見泥土的閃光；他能為霜降后故鄉原野上萌發的的一抹新綠而落淚；他能為那草尖上的一顆露珠而心馳神往……
這思念，如陽光般溫暖；如黃金般閃亮；如泥土般溫潤；如秋天般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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