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酒柜散文

　　父親喜酒，每天晚上都要喝上兩盅。

　　父親喝酒，只要一兩個下酒小菜，且每碟都不要太滿，用父親的話說吃的要精，“一碟心兒”即可。

　　很小的時候，每每父親喝酒，就會把我抱在膝上，用筷頭蘸上點兒老酒，送到我的嘴里；長大以后，也總是喜歡把我叫到桌跟前，聽父親山南海北地嘮叨，有時也會陪父親喝上兩盅。

　　那時的酒，很醇、很香。

　　父親的酒存放在地柜中間的一個柜子里，這柜子，古色古香的，充滿懷舊氣息。父親喝酒的時候，我就會第一個笨笨地跑到酒柜前，踮起腳尖，使勁兒地伸出雙手，去幫父親取酒，然后像捧著寶貝一樣，小心翼翼地把酒送到父親手里，之后便是等著父親的那句夸獎啦：“我姑娘真乖！”然后滿足地坐在父親跟前，聽他講他學校里的事情，講古書里的事情……父親講到他在學校里那些得意之作的時候，有時也會唱上幾句，我就會很陶醉，也會跟著唱。聽媽媽說，那個時刻，是用什么好吃的也不能把我吸引走的。

　　父親的酒柜里從來沒有斷過酒，小時候我甚至以為那個酒柜里的酒是永遠喝不完的。父親是老師，也是校長。節假日里，經常有同事來家里小聚，當然，也有親戚、朋友常來。那也是開、關酒柜次數最頻繁的時候，在推杯換盞、高談闊論中，酒香飄滿了小屋，笑聲也飄滿了小屋。父親當然也少不得把他心愛的兒女們推到臺前來顯示一番，唱歌、彈琴、詩朗誦之類的也就成了父親和同事或者親朋們常見的下酒小菜。

　　我讀高中的時候，開始在外面住校。獨立的性格，使我并不是很想家，但卻會在偶爾寂寥的時候，想起父親的酒柜，想起發生在家里那些與酒有關的故事。每當放假回家，我都少不了一個動作，進門先沖爸媽耍個鬼臉，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踱到酒柜前，打開柜門，低下頭去，閉緊嘴巴，深深的一吸——啊，那香氣，沁人心脾，讓人陶醉。有時，就難免會趁人不注意，拿起瓶子，嘬上兩口兒。父親就會說：“饞貓兒！”于是，就少不了喝上兩盅，邊喝邊和父親絮叨我學校的事情，父親也就一邊聽一邊囑咐上我幾句。

　　在我二十三歲那年，我總算學成畢業了，上學期間和工作以后，和同學、同事以及朋友們也喝過無數回的酒，有時可以說是豪飲，大家嬉笑怒罵，盡展青春。然而每次酒后，都會有一種失落感，究其根源，是因為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父親酒柜里那些酒的那種感覺和味道。于是，年齡越來越大的我，也越來越強烈地想家，想家里那種不可替代的感覺、想父親酒柜那種無與倫比的香氣。夢里便全是酒香繚繞。

　　于是，在節假日期間，就少不了帶著孩子常常跑回老家，去體會享受家的感覺，去和父親談天說地，品酒飲茶。

　　這時候，換做是我的孩子，像我當年一樣，笨笨地跑到酒柜前，踮起腳尖，使勁兒地伸出那雙稚嫩的小手，去幫父親取酒，然后也像捧著寶貝一樣，小心翼翼地把酒送到父親手里，且得意地說：“姥爺，給！”之后乖乖地坐在父親跟前，和我一起，聽父親講他學校里的事情，講古書里的事情……那只我從上學時的宿舍帶回去的花貓，懶懶地睡在父親的酒柜上；那綠意盎然的吊蘭和仙人掌也在午后的光影里，靜靜地熏著滿屋的酒香……

　　那時，每次戀戀不舍地離開家，父親都要從他的酒柜里精心挑選出一瓶，給我帶回來，并且“嘖嘖”地說：“姑娘，你看這個怎么樣？！”

　　于是每每想家的時候，我就會把它們拿出來親撫把玩，即使來了高戚貴客，也從來舍不得打開喝掉，那酒，不名貴，也不精致，只因為它有著特殊的氣息，特殊的味道。只有父親來了，那些酒才會派上用場。這樣，日久天長，我的酒柜也就成了父親的酒柜，我的小家也就有了老家的酒香。

　　如今，每每到父親的墓前，我都會帶上他生前喜歡的好酒，和父親喝上幾盅，嘮嘮體己家常；父親走了好多年了，父親的酒柜也隨著幾次搬家沒了蹤跡，卻在我的小家里氤氳、在我的記憶里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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