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花蝴蝶深深見散文

蝴蝶的出現，是從春天的第一朵花開始的。
　　春分一到，天氣回暖，陽似嬰兒臉，柳如彎彎眉，大地吐綠，百花綻放。迎春花、桃花、杏花開了，還有那些不知名的野花也都開了，趕趟似地開，如火如荼地開。
　　這個時節，蝴蝶撲閃著羽紗一樣的翅翼，舞動著絢麗的色彩，在枝間，在花上，以生動而優美的姿態，舞動成了一朵朵會飛的花朵。
　　春意盎然的季節我喜歡，蝴蝶更喜歡。草木繁盛、鮮花怒放給了蝴蝶花粉和花蜜，青草莖葉又是雌蝶產卵處，也是幼蟲的食物，而五彩繽紛的陽光又為蝴蝶搭建了生命活動的舞臺。蝴蝶戀著春分，春分這個節氣更需要蝴蝶的舞蹈。
　　我常常站在梨樹下、桃樹間，或者開滿野花的阡陌上看蝴蝶。蝴蝶像蛾，但不是蛾，蛾的觸角多樣，蝴蝶則是棒狀或錘狀。蝴蝶很美：有長長的須，細細的足，亭亭的身。大而美的翅膀，紗一樣薄，水晶一樣透，展開如一朵艷艷的花，閉合似含苞的蕾。花紋、圖案、色彩在它們的翅翼上鋪展至極致，其色絕美，堪稱蟲國佳麗。尤其是蝴蝶翩翩起舞時，前后翅有秩序有規律地煽動，從容淡定，嫵媚優雅，既有大家閨秀的端莊，也有鄰家小妹的可愛。
　　一蝶獨舞艷，群蝶共舞是驚艷。看蝴蝶共舞，那才過癮。一樹樹的梨花、一朵朵的桃花，開著，一直開到陽光的地方。蝴蝶，一群一群，撲扇著翅膀，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再齊刷刷地立在花蕊上，而翅膀隱隱約約地閃光。風是伴奏，花是襯托，這是春分時節的一場盛大舞會。
　　每每這時，我就想，不得不這樣想，在春意融融的的大地上，蝴蝶不僅僅是一種昆蟲，更是美麗的使者、下凡的仙女、浪漫的詩人、無聲的舞者。
　　蝴蝶是無聲的，舞蹈是它與季節的交流方式。我想，大多數人喜歡它，可能在于美麗。用鄉下人的話說，那個叫美，好多人給自家的女孩取名蝴蝶；騷客詩人看了，也覺很美，于是南宋的鮑照寫它，周莊更是，不但寫它，還夢到自己化蝶。南梁朝武帝蕭衍吃飽喝足之后游覽花園，看到“花塢蝶雙飛，柳堤鳥百舌”的纏綿景象，不由想到佳人，可總不見佳人影，心中的惆悵自不別說。在他眼里，蝴蝶就是佳人，雙蝶共舞就是愛情。
　　雙碟共舞齊飛是愛情。李商隱在《錦瑟》一詩中寫道：“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胡適的《蝴蝶》是因其母阻攔，不能與才情超逸的韋蓮司如蝴蝶翩翩飛的一聲嘆息；而梁祝化蝶翩翩飛，更是帶著世界容不下的凄涼和冷意。
　　為什么文人墨客要把蝴蝶作為愛情的意象？原來蝴蝶是昆蟲界忠貞的代表之一。誰能想到，有花容月貌、曼妙舞姿的絕色雌蝴蝶，骨子里卻堆滿了忠貞烈女的氣度。
　　雄蝶遇到心儀的雌蝶，就繞著它翻飛，雌蝶如果鐘情于它，就散發性信息，然后纏綿交尾。如果不中意，它就平展四肢，將腹部高高翹起，絕不起飛，任憑雄蝶怎樣用美麗的舞姿向它求愛。遇到死纏爛打的眾多的求愛者，它自有絕招——突然起飛，眾多的求愛者也步步緊逼，繞著它飛。它呢？先陪它們飛一陣，瞅準時機，突然挾翅而下急速降落，而那些追求者如墜迷途，不知這位“美女”落在何處。它呢？隱在一邊偷著樂呢。
　　愛情是唯一的，不能共有，更不能分享，這點，雌蝶領悟得比人更深。
　　蝴蝶“逃婚”的本領，在我看來實在算得上聰明，不過，蝴蝶的聰明并不僅限于此。它們知道合作共贏，一起取食或棲息。或在蕁麻枝葉間吐絲織網，群居其中，抵御外敵；或在與自己羽衣相近的綴葉里隱蔽，以假亂真，迷惑敵人。在炎熱正午，洼陷的山路上、溪水邊，會看到成群的蝴蝶聚集在那里吸水。這是一種不喜歡孤獨的昆蟲。
　　當然，我在鄉下看蝴蝶時，我還不知道周莊，更不知道蝴蝶與愛情的聯系。我還不到考慮這些的年齡，蝴蝶以外的深奧太闊大，我的年齡盛不下。與之比較，我更愛看蝴蝶翩翩飛，喜歡去捕捉蝴蝶。
　　捉蝴蝶實在是一件有趣而又興奮的事。
　　春分節氣，爺爺的菜園里也有了春天的味道：韭菜娉婷了身姿，菠菜展開了衣裙，菜園邊的杏樹開滿了花，桃樹也開滿了花，白的像雪，粉的像霞。一院子的花香關不住，招來了許多的蝴蝶，蝴蝶撲閃著羽衣舞蹈著，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吃飽喝足就繞著整個菜園的上空飛，飛累了，就立在菜葉上休息，春意盎然的菜園立刻嫵媚起來。
　　一只黃色的大蝴蝶飛到菜葉上，我躡了手腳屏了氣息悄悄靠近，然后用雙手去扣，本以為蝴蝶無路可逃，可機靈的蝴蝶卻撲閃著翅膀迅速地飛向空中，像被風帶著的花朵。它在前面飛，我在后面追，可人的腿總也比不過翅膀的速度。爺爺看我一臉沮喪，說：看看，我家丫頭的嘴都能栓頭毛驢了，就不會想辦法啊？爺爺走到樹底下拽下一根柳條，三下兩下就做成一個捕捉器，然后到墻根纏了蜘蛛網。有了爺爺做的工具，再怎樣機靈的蝴蝶也難逃出我為它設下的陷阱了。
　　與小伙伴們一起捉蝴蝶更妙趣了，在清晨黃昏，在田野溪邊追逐一只只花蝴蝶，從來不知疲倦，從來不覺厭煩。多少只美麗的蝴蝶在我們手里失去了生命，變成了標本，被封存在書頁里。它們就靜靜地躺在我的書頁里，那些書已經被時間洗得發黃，那些被封塵的蝴蝶變干了，但往事還能掐出水來。
　　因為蝴蝶，對節氣概念淡薄的我記住了春分。爺爺說，梨花桃花開了的時候，蝴蝶就會滿院飛，滿地里撒歡。
　　前些日子，我回到老家的院子，院子還是那個院子，比以前整齊了許多，可我總覺缺點什么。春天的氣息里沒有了菜的綠、花的香、蝶的舞，總歸是院子的敗筆，也是春分的缺陷。我對父親說，還是開辟一塊菜地吧。父親說，現在誰還去種菜？父親說這話時，我突然意識到，在焦化廠做多年會計的父親已經沒空伺弄菜園了，也已經不會伺弄菜園了。
　　回來的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變成一只美麗的蝴蝶，在我家小院里繞著杏花梨花和菜園飛來飛去。清晨，我推開窗戶，透過鱗次櫛比的樓房，向著故鄉的方向眺望，我更加懷念那些蝴蝶，以及跟蝴蝶有關的春分和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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