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糕的誘惑生活散文

　　鄉下人過年，是離不了年糕的。我離開故鄉快30年了，如果過年吃不到陜北鄉下的年糕，我就感覺這年過的實在沒有勁道，沒有趣味。似乎整個人都少了一種精神似的。

　　陜北鄉下年糕和都市的年糕差異極大。陜北年糕是用軟米做的，都市的年糕多的是用江米做的。陜北年糕耐飽，都市年糕容易消化。外地人吃不慣陜北鄉下年糕，感覺不容易消化。陜北人不愛吃外地江米做的年糕，吃不習慣。

　　那年春節，到了臘月二十九，我為吃陜北鄉下年糕跑遍了所在市里的市場，一無所獲。臘月三十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跑市場，跑了四個市場，依然失望所歸。我一邊騎著車子，一邊嘟囔：這地方簡直糟糕，連一斤陜北年糕都沒有，要是放在我們陜北，拉一火車甚至十火車都不在話下。回到家里，內人埋怨我神經質，不像話，怎么像個小孩似的。她說的更極端，陜北鄉下年糕給她吃她都沒有興趣。

　　我就納悶：我記憶的味蕾怎么如此頑固呢？為什么想吃、愛吃陜北年糕到如此地步呢？我想，這與我從小生活在陜北鄉村有關。幼時，陜北困難極了，滿年四季，吃不上陜北年糕。只有到大年三十上午，家家戶戶才清一色的吃炸油糕。在這個時點上，整個村莊都籠罩在油糕的香味中，那種香味是一種渴盼了一年的香味，那種香味是連做夢都能夢見的香味，那種香味是滲透到窮人家的孩子靈魂深處的香味。那時，一個小孩子吃十片油糕才能吃飽。今天，成年人都吃不了這樣數量的油糕。

　　在貧困的年代，大年三十鄉村人一般要炸不少油糕，再窮的人家一般都要炸的存放四，五個臉盆油糕，放在閑窯的老盆里。那時，父母平時舍不得吃，只有在來客人了才熱的吃，而且有時客人吃畢我們孩子才能吃。肚子餓是最大的真理。在饑餓面前禮讓、美德往往是沒有力量的。油糕的誘惑實在太大了，自己變成了一個家里的小偷，每每趁父母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潛入到閑窯打開盆蓋，一次偷的吃一到兩片，而且很快用自己的小手將坑天平。再不敢多偷的吃，害怕父母發現少了后打罵自己。一直到過了正月二十三，直至老盆的油糕徹底沒了，這樣要偷的吃也就偷不成了，只能等待來年了。

　　其實，那時，偷的吃油糕油饃的不是一個兩個孩子，幾乎家家戶戶的至少是男孩子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經歷。不是孩子們想偷的吃，不是孩子們嘴饞，而是陜北年糕在困難的年月里確實太好吃了。好吃的孩子們受不了，不偷的吃都不由自己了。我就想，陜北年糕與我就猶如嬰兒與乳汁，他們有一種天然的依戀，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嗎？

　　現在，陜北鄉村人家的生活比困難時期不知好多少倍，就連吃低保的人家也不稀罕吃油糕。甚至對于更多的人家寧愿喜歡吃粗茶淡飯也未必喜歡吃陜北油糕。什么時候想吃什么時候吃，為難不住普通人家。

　　我卻依然頑固地迷戀著陜北油糕。前些年我回陜北在縣城看望親人，親人的鄰居女人端著一碗油糕，油糕下面是洋芋擦擦吃食。她一邊吃著，一邊和我說話。不知怎么，一下激活了我體內的愛吃陜北年糕的基因。我甚至有種特別想吃的沖動，但是，我不敢我也不能如此失禮。我壓抑著自己。但我分明感覺到我愛的流出的口水又悄悄獨自吞咽下去。

　　過了幾天，我專門找了一家小吃店，吃了油糕，才平服了前幾天的那種強烈的想吃油糕的愿望。

　　陜北人愛在過年吃油糕，主要是陜北歷史以來山大溝深，非常貧困，不適合水稻小麥的大面積生長。適合谷子糜子生長。陜北油糕主要是用糜子面做成，完全是就地取材、粗糧細做而已。至于喜歡吃糕與圖個年年高其實是后人的美好愿望的融入與植入而已。我愛陜北油糕愛的確實過分，愛的確實極端，愛的確實離奇。

　　其實，這真的不是我的錯，至少說明我愛故鄉愛陜北愛到了令外人不可理解的地步，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愛更加熾烈，更加不可厄止。

　　我明白了，我愛陜北年糕，這種愛吃的成分已經賦予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它早已經不是單純的油糕，也不是單純的承載年的情感寄托了，別說吃陜北年糕了，就是看到陜北年糕，我精神的關于故鄉關于歲月的基因頓時就復活了，難怪我愛的幾近瘋狂和癡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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