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一次足矣散文

　　當時光沿著生命的軌跡蔓延，不知不覺吹走懵懂，再回首時你才發現里里外外都是悔恨；當朝陽變成夕陽，成熟徹底爬滿臉頰上的溝壑，夢醒后嘴里全是苦澀的滋味。也許一個人在成長的過程里總是要以失去一些東西為代價的，也許人生就是為了更好的反思，也許一個人只有真正的成熟了才能夠真正懵懂……

　　一雙有些褶皺的手輕柔地拿出了柜子里有些泛白的相冊，枯瘦的手指顫抖地撫摸著一張有些模糊了的臉頰，眼里噙滿了淚水，情緒也漸漸地激動了起來。

　　這時候，一位年老的婦人從身后輕柔地將一件厚厚的外套披在了有些憂傷的老人身上，然后上前一步握住了老人枯瘦的手，眼中明顯充滿了悔恨，輕輕地說道：“老頭子，別看了，醫生說你一定要保持好心情呀，情緒不好會影響到病情的！你可千萬別先我而去呀，留下我一人孤零零地活著，兒女……兒女又是不夠孝順，你說那時我該怎么辦……怎么辦呀？”說著說著再也說不下去了，哽咽著撲到了老人的懷里。

　　老人望著陪伴了自己六十多年的妻子，心頭更不是滋味，語氣也更加悲傷地說道：“唉，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呀！想當年，我們不夠懂事，那般對我的母親，沒想到現如今……唉，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呀！”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經常無理取鬧呀！要是那時候，我對婆婆能……能好一點，能多體貼一下婆婆，說不定……說不定也不會是今天這般結果了！說不定我們也不會……都怪我，都怪我呀……”老婦人一個勁地自責著。

　　望著懷里自責不已地妻子，老人也是愧疚不已呀，也是心酸無比：“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有很大的責任的，那時候，要是我能夠成熟點，說不定……唉，都怪我們那時候太沖動，太不成熟了！”看著懷里情緒分外激動的妻子，老人也是于心不忍，只好好言安慰。老人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雙手摟緊了妻子，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照片，思緒一下子又回到了過去。

　　戲子冷酷，戲子無情。

　　很小的時候，家里真的很窮，父母要照顧我們六個孩子，因此家里經常是揭不開鍋，而且那個時候又正趕上饑荒，能吃飽一頓飯都成了一家人最大的奢求了。父親整日在田地和工地上奔波忙碌，只為了能夠讓一家人能吃上一頓飽飯�？墒�，家里越是沒有糧食，我們幾個孩子的胃口卻越是大，可能是那個時候的確是飯菜里沒有油水的緣故吧！為了能夠養活我們幾個，母親可能是實在沒有了法子，最后和父親商量了一夜，就帶著最小的我和兩個較小的姐姐到很遠的地方去討生活，留下三個較大的姐姐給父親照料。起初，我和兩個姐姐都很開心，因為父親畢竟是男人，肯定沒有母親會照顧人。

　　一路上，我們的確很開心，以為只要我們離開了這個貧窮的小村莊，那么等到了大城市我們就能夠賺到大錢了，吃頓好的肯定是很容易的事。只有母親始終保持著冰冷的表情，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樣子，嚴重影響著我們的心情。漸漸地，我們也開心不起來了，因為出來討生活的人實在太多了，不得已，母親便拿出了荒廢了幾年的本領，帶著我們挨家挨戶地唱著小曲，只希望能夠多討到幾個饅頭，幾個窩窩頭。

　　母親從不肯對我們姐弟幾個輕易言笑，仿佛我們這幾個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了是她的債主。有時候，我們不小心惹得母親不開心，自然也就會被這個冷冰冰的母親呵斥或毒打一頓，因此我們幾個孩子在內心里都是十分害怕母親的。母親是冷酷無情的，甚至是有點殘忍的，就像她對我們那冰冷的眼神一樣。

　　都說戲子無情，開始我還是不信，直到她親手將她的親生女兒賣掉的那一刻我才懂的這句話的含義�；⒍具�不食子呢，沒想到母親說拋棄這個孩子就那么隨意的就能夠拋棄掉那個孩子，這些孩子可都是她親生的呀，親生的呀！

　　那天，母親難得帶著我們去吃了頓好的，而且臉上也是掛著一絲笑容，令我們姐弟三人吃驚不已。不過要是知道是這件事，我寧愿一輩子見不到母親的笑容，一輩子沒有吃過那頓飯�；氐阶√帲�母親就叫來我們三人，不過這時的母親卻恢復到了平時的樣子，冰冷的對我們說道：“花兒，娘已經把你賣給一個有錢的人家了，以后你就在這個人家做童養媳吧!不用再跟我們奔波要飯了！”我們頓時一愣，沒想到母親會這么說。四姐一聽到要賣掉她，頓時放聲大哭：“不，不要呀，娘！我不要留在這兒，我想跟著你們，我可以給你做很多事情呢!求求你，別賣掉我，別賣掉我呀！”

　　“哭什么哭，我已經跟人家說好了，明天就把你送到那家，我們也會離開了！你再哭，我也不會改變主意的！告訴你丫頭，你最好老是呆在這家，別做什么傻事，否則到時候你可別怪娘心狠！”母親當時狠狠地瞪了一眼四姐，大聲地說道。

　　“娘，不要呀，求求你別丟下我，我哪怕跟著你挨餓，我也樂意，求你別丟下我呀……”四姐當時使勁地抓住母親地手，不停地哭著、求著母親。

　　“哼，別說胡話了，娘是不會改變主意的。”說著，就用力地掙開了四姐的雙手，不滿的說道。母親剛走了幾步，就見我和五姐也想上前說些什么，眼里頓時閃爍出了耀眼的兇光，兇狠地對我們吼道：“想干什么，你們要是也敢多嘴，明天我也把你們兩個也給賣掉，要是不信，你們可以試試看我到底敢不敢？”

　　望著母親那兇狠的模樣，我和五姐那時候真被嚇到了，真怕這位狠心的母親也把我們給賣掉，因此畏畏縮縮也就沒有上前，就這么傷心地看著四姐那樣無助的坐在地上哭泣著。

　　送走四姐的那天，天氣明顯有點冷，仿佛老天也感受到了我們的悲傷。四姐哭了一夜，也求了母親一夜，可能最后也只能乖乖地認命，就這么毫無生氣地被母親拽走了，那絕望的眼神和那孤單無助的身影，我一輩子都忘記不掉。這可是她親生的孩子，不是撿的、拾的，說送人就送人，就像是貨物一樣，這位狠心的母親那天可是一點悲傷的情緒都沒有的。

　　過了不久，當我還沒有從送走四姐的悲傷中緩過勁來，同樣的事情又再次發生在五姐的身上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這位狠心的母親竟然像送走貨物一樣送走了她親生的兩個孩子，不，是三個孩子（不久后，回到家里又送走了大姐。而父親可能也是受到了影響，一年后也相繼將二姐和三姐送給了人家），送走了我三個親姐姐，最后只留下我一人。

　　戲子無情，我沒想到母親竟然絕情到這個地步，也就在那時，我深深地將恨埋在了心里。雖然后來我的五個姐姐也來家看了幾次，但從她們的眼中不難看出她們對父母的憤怒，這一切都讓我對這個狠心的母親更加的仇視。我們姐弟之所以分離都是母親一手造成的呀，我又怎么能輕易解開疙瘩呢，也自然做出了令現在想起來悔恨一生的事情出來。

　　戲子冷血，戲子無情。

　　可能從那時候起，我們母女注定就成了冤家，總是矛盾重重。母親本來脾氣就不是很好，經常會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數落我，也會經常當面提出和我相反的意見，總之我們母子二人經常在處處和對方做對。即使是在我從家里獨立出去，這樣的狀況也沒有改變多少。

　　那一年，當我提出辦一個金屬加工廠的想法時，飯桌上的母親立即就放下筷子，大聲地說：“我不同意，你要知道一萬塊錢不是個小的數目了，我們家根本就拿不出那么多錢，就算是借也得還人家好幾百塊的利息呢！現在辦廠子倒閉的很多，要是也失敗的話，這一萬塊錢不僅收不回來，而且還會背上五六年的債務！風險非常大，家里根本就承受不起！”當時一聽到母親的話，心里怒氣就直往脖子上冒。最后，盡管母親是如何的不同意，但我仍然沒有放棄我的計劃，于是背著母親東奔西跑湊了一萬塊錢，悄悄地辦起了一個小廠子。

　　可是好景不長，也可能是母親的那張烏鴉嘴起了作用，兩年不到工廠就負債累累，沒法再經營下去了，最后清算賬目時發現竟然還倒賠了二萬塊錢。于是，很多借錢給我的債主經常上門來討債，弄得一家老小都不得安寧，而我更是連家都不敢呆的太久。

　　眼看著新年就要到了，而自己手里連一百塊錢都沒有，看著別的人家忙忙碌碌地購買著大包小包的年貨，只能無奈地苦笑。最后，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在老婆的逼迫下厚著臉去向母親借，心想母親即使再無情也多少會看在快要過年的份上而借點錢給自己過完這個年的。

　　一到母親的房子里，就看見母親和父親正坐在桌子上吃飯。父親可能是看出了我還沒有吃飯，剛想說句叫我坐下一塊吃飯的話語，卻被母親一個兇狠的眼光給瞪了回去。不得已，我只好無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低著頭支支吾吾說道：“爸，媽，最近我……我手頭有點緊，聽說你們剛賣了幾只羊，想……想向你們借……借幾百塊錢過個年！”

　　“呦，大老板，怎么會缺錢呢？大老板真會說笑呀，大老板都是賺大錢的，即使缺錢也只能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缺錢……”不等我說完，母親就不冷不熱的說道，連瞧都沒有瞧我一眼。

　　我已經料到會是這種情況，但是為了能夠從母親借到錢，只好努力地壓下心頭的火氣，低著頭認錯：“我知道，到處沒有聽從您的意見，怪我擅自主張了，如今應了那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話！”

　　“呦，老板說笑了，怎么會呢？以老板的頭腦怎么會吃虧呢，不是聽說老板還賺了很多錢嗎，怎么會吃虧呢？”母親一邊吃著飯，一邊不冷不熱的說道。

　　最后，我又說了許多認錯的話，而母親不僅沒有借錢的意思，反而嘲諷的話語更多了。漸漸地，我實在忍受不了，就無奈地離開了，打算明日再來，心想多來兩次母親也就會心軟了�？墒�，幾日下來，母親還是沒有借錢的意思，一氣之下，我憤怒地奪門而出�；氐阶约旱募依�，二話不說就背起了背包在新年前的一周離家到一座陌生的城市的工地上打工。

　　那次事情之后，我對這個無情的母親是徹底的絕望了，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能如此冷血，還有什么絕情的事情她做不出來呢？于是，抱著“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的想法，那些年給了母親不少的苦頭吃，做出了許多不理智的事情，甚至在婆媳之間出現矛盾的時候，不僅沒有做出調和，還冷眼旁觀，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如今，等到自己也到了這個年紀，才真正懂得母親的良苦用心，才真正明白母親那時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是要付出多么大的勇氣，這一切，母親都沒有對任何人說出來，而是在心里默默地承受著，自己一人默默地堅持著過來。原來，母親不是真的冷酷、冷血、無情，相反母親是因為實在愛她的孩子才會那般無情。要不是有一位無情的母親，說不定那時我們的姐弟幾個就會餓死在家里；要不是母親的無情，說不定我早已成了個游手好閑的乞丐。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如今，我才幡然醒悟，可惜一切都太遲了，老天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有些東西是去了就不會再擁有。有些錯誤，一次就足矣！假如天堂有電話，我好想真心說句“對不起”；假如時光可以倒流一次，我會好好地彌補犯下的錯。只可惜，一切都太遲，太遲了……

　　老人的眼淚滴在了泛白的照片上，有些嘶啞地喃喃道：“母親……母親，我對不起你，我是真的錯了，而且犯了這輩子不可饒恕的錯誤，也錯了一輩子！假如有來生，或者是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的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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