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朵睡蓮散文

　　月芽池里最后一朵睡蓮也凋謝了！

　　我不知道她謝在哪一天，哪一個時辰。是某瑟瑟的清晨，還是個冥冥的黃昏？這，我都不知道！

　　今天早上，當又一次站在教室南邊的窗戶下時，我沒能再看見她熟悉而嬌柔的身影。一股濃濃的悵惘從內心幽幽升起:我整個冬天站在這里的理由呢？

　　那一天，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各種分析表飛上辦公桌。又是縱切又是橫析，骨頭渣渣都算出斤兩。我的田里，長勢不良！那天的語文課，我走進教室，教室里鴉雀無聲！書放在講臺上，沒有打開。孩子們低著頭，沒有一個人問我要不要上課。我背著手，在班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站在南邊的窗前。

　　窗外的天是陰沉的。淅瀝的雨絲，被深秋的冷風吹著，四下里扭，偶爾有幾粒還落在我臉上。曲折的仿古回廊，上面是墨綠色琉璃瓦。琉璃瓦很亮，眨著眼，冷冷地盯著我看，似有鄙夷。難道，不夠努力嗎？所有的一切都付出不夠嗎？連一絲陽光都不給！當真就十惡不赦了？

　　蒼涼的臉上有兩行熱熱的東西在蠕動。雨水和這熱熱的東西壓得人十分疲憊，失神的目光于是落在窗外的月牙池上。

　　池中竟還開著一朵紅色的睡蓮！

　　如一截紅紅的蠟燭，閃著微軟溫熱的光，握在手心的感覺。天工細琢，帶著女子豐唇的溫潤，燃在這深秋的煙雨里……

　　一直以為，嬌弱如此，應當勉強只能應付些許秋風，便卸下釵環，抹去粉脂，安心地退出紅塵，靜待來生。可是這一朵兒偏偏不，她開在很深很深的秋光里。在人們只詠嘆那香遠益清的菊時，她依舊盎然悄立在颯颯秋風秋雨中。

　　月牙池是校園里一個死水池。自從它被安排作池子起，它就擁有也只擁有這一汪死水。惟一的鮮活是天上的雨水，雨水落進來，又蒸發出去，把流年里的沉重、憂傷、暗蕪，包括腐臭全都留下來。睡蓮的根在腐爛的淤泥里蟄藏又萌生、發芽、長葉、孕育，然后在夏天的某個清晨里悄然綻放，一年又一年！

　　如今，她謝了，謝在這冷雨紛紛里。這一朵睡蓮一生大部分的時光，也只有經歷了深秋這場沒完沒了的雨。她謝的悄無聲息，沒有一絲痕跡，干干凈凈，也干干脆脆，像個烈女。幾片枯黃的蓮葉，在暗綠的池水上泛著慘淡的光……

　　誰記得她呢？身邊是匆匆忙忙的學生，忙忙碌碌，上課下課。還有匆匆忙忙的老師，也是上課下課，忙忙碌碌。她卻不知，就在這扇窗后，有人從她那如火的顏色里仿佛嗅得到了陽光。

　　我深深惋惜著她的謝去！

　　下班經過一座橋，迎面的風很無情，是這個初冬遭遇的最冷漠。那把紫花傘顯得很無能為力，她是一把太陽傘，而我卻用來擋這小雪節氣里的風雨。我以為，陽光可能也有些許藏在那些紫色小花里吧，誰知道呢。

　　此刻我又想起了她，那朵睡蓮。她的前生一定是個良將吧！一腔熱血，渾身本領，卻生在末世。國家風雨飄搖，氣若游絲，她奔走輾轉，沙場血戰，哪怕只剩一人，也絕不降安。頭可斷，身可殞，志不變，節不改。一片忠心，無限赤城。于是，這朵睡蓮可以開在很深很深的秋，可以飽嘗凄風苦雨，但當第一縷冬天的風吹來時，她決然絕塵而去，沒有一絲猶豫！

　　夜晚，我抱膝而坐。眼前是溫暖的火，膝上是攤開的書。窗外雨聲迭起，繼而雪舞紛紛。我看著窗外，心里莫名欣慰起來，為的是那朵睡蓮的謝去。如果她還在，那么今天，今夜，她又要面對更冷更黑的暗夜，又要遭受初冬雨雪怎樣的折辱。

　　所以，所有的退去都是該退去的吧，所有的迎來也大都必須迎來。而你，都不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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