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太行山上散文

　　十一長假，我們一家三口跟團去了一趟河南焦作的云臺山——之所以題目叫“我們在太行山上”，不過是按著旅行社“晚上走也算一天”的規(guī)矩，考慮到國慶的由頭，才有的一點碎碎念。再說云臺山本就是太行山支脈的一部分，所謂的同志，志同道合，“來自五湖四海為著同一個目標(biāo)”說的就是我們這一車人——重走革命路，吾輩踐行之。

　　一、夜行記

　　旅行車是在晚九點出發(fā)的。剛開始，大家還能坐而論道，然后神游物外，再以后就歸入混沌了。在椅背上靠著，人一直就在半夢半醒之間，俯仰可得的睡眠，就像摶之不見的真理，止不住出來跟你玩躲貓貓的游戲，又像柳河?xùn)|筆下俶爾遠(yuǎn)逝的小魚，偏又不離你額間耳畔。想想也是，旅游就是精神上的開小差，悠悠蕩蕩，恍恍惚惚，現(xiàn)在進(jìn)行時的前途光明看不見道路曲折走不完。其實，用阿拉的說法就是:一幫人在那兒搗糨糊。

　　期間，經(jīng)過幾個服務(wù)區(qū)，發(fā)覺象我們一樣夜不成寐的大有人在，不管什么時候去“歌舞廳”，也不會發(fā)生遁入空門的現(xiàn)象。擠，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們：大家尚在人間——莫道不消魂，即便狼狽得七魂消掉了三個半，最多也就是天上人間而已。

　　這樣子幾個小時，感覺人好像都困出了分身來了，恨不得把那個自己按到地上當(dāng)床墊，成全本我鋪天蓋地的一場大睡。用迅哥的話就是：我們出離疲勞了。最終，車廂詩化成了苦吟派的分會場，標(biāo)配是迷離的詩眼，哀怨的詩懷，直到國行版的桑丘扶不住破馬長槍，汽車親切地一聲剎車喚醒了團購的騎士夢，集體創(chuàng)作的呵欠回文詩才算有了完結(jié)篇。導(dǎo)游敲大巴，猶自有鼾聲。

　　大巴停停走走，也不知一路灑落了多少殘夢。終于，天被我們熬亮了。司機師傅到底比三藏師傅爽利，一腳油門，鞋后語告訴我們：路在腳下。所謂一閉眼蹉跎了歲月，一睜眼驚艷了時光，古人誠不我欺。這里的黎明靜悄悄，除了哈欠。

　　二、粉紅色的回憶

　　早飯是在六點鐘吃的，當(dāng)然飯店不叫六點鐘。即便曾經(jīng)像個怨婦那樣挨時間，也沒有理由拒絕一頓美食的邀請，特別是在我們的主語們虛心又虛胃的情況下。想起旅游車上導(dǎo)游再三承諾的“不會太好吃的飯”就要兌現(xiàn)了，胃中還是止不住泛起一些激動。

　　看《全球通史》里對古中國起源的描述：土地肥沃宜耕種，降雨不足無高木，交通便利易攻掠——河南在很大的時間范疇里一直就是中國的代稱，以前路過河南，所留印象不夠真切.些微的認(rèn)知還停留在為人口過億、水土流失犯愁上——文明過于眷顧是一面，另一面造物確乎也有所補償，比方這家小店的機蒸饅頭，相比天津的就好像是“另一面”粉做的，勁道，（襯著墻上的條幅）咬在嘴里簡直有一種古詩蒼勁醇厚的味道。與陜西相比，古中國的留存在河南更顯得質(zhì)樸可愛，比方導(dǎo)游在下車前一再提醒的不要買假冒的特產(chǎn)驢肉，比方進(jìn)餐館第一眼看到照壁上的特色驢肉宣傳，比方路兩旁綠化帶防火的標(biāo)語“誰燒罰誰”“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在晨色熹微中，“同案飯”們小補了一下能量，有人拿杯子補水，有人到衛(wèi)生間補妝，老婆順了兩個吃剩的饅頭，好在粥是溫粥，咸菜借驢肉的光是暖的，服務(wù)員也染了頭發(fā)像是不涼少年改裝的，連出門時才注意到的“云臺山大酒店”的店面也象微醺的歲月，食足的醬驢肉色，配合暈暈乎乎的狀態(tài)，更像是一場盛大的燭光晚餐。

　　三、新長征路上的搖滾

　　有人說旅游是一路走馬觀花，也有說是觀光的，總之是你“觀”的進(jìn)行時一定會保持，因為腳下一再地提醒你，這是焦作，這是修武，這是云臺山——就算走老破路，也要用好心情，也要發(fā)揚一不怕苦二不怕苦的革命精神。

　　有種狀態(tài)叫“莫問前程”，因為前程不能用道里計，好好的路走起來跟苦情戲女主角的人生似的，根本不能拿道理來計較，汽車上下起伏跟風(fēng)暴里的輪船差不多，先賢“騎馬似乘船”的待遇隔山隔海氤氳而來，我們一行人坐在車?yán)锖驼胬硪黄痤嵠筒粶纭�—�?jù)導(dǎo)游說是因為挖煤把路給挖空了，地方特色的行路難，現(xiàn)代版的“含笑半步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們，按風(fēng)雨彩虹的比例，前面會有多大塊兒的七彩云霞等著我們。

　　“聽你聽的歌，坐你開的車，我們好快樂”，林夕管這種人叫乘客。臨近修武，路趨平緩，時有農(nóng)人耕作，鄉(xiāng)村音樂的調(diào)子，填的是方文山的詞，環(huán)衛(wèi)老頭長掃帚善舞讓人想起《空城計》里的老君，玉米垛與地產(chǎn)廣告共舞，水泥廠粗大的煙囪象XX精神輕舞飛揚，旅游搭臺不搭調(diào)，經(jīng)濟唱戲盡山歌，漸次蘇醒的經(jīng)濟頭腦給旅游的弦抻得繃繃緊。

　　四、盜夢空間

　　用“辛酸的浪漫”來形容這一路奔波一點也不會浪費語感，因為時間不充分，因為對困難的估計不充分，因為對自己克服困難的體力估計不充分。按地導(dǎo)的說法，還要算上我們的好運道：偶然遇到了一輛接待外賓的好空車、一位二十年駕齡的好司機，搭錯車，走對路，知足吧。

　　吃過晚飯，地導(dǎo)把我們定點投放到旅館。按提前的約定，我們一家要了三人間，因為是小眾，穿屋過院，鑰匙牌把我們帶上了一處異形的小樓，仔細(xì)一看是挨著餐廳開發(fā)出來的，關(guān)上屋門都有暗香盈袖。房間還行，與傳說中的熱水不熱開水不開差不多，尚在不高興范圍。忽然想起周董的歌“千里之外…… 夢醒來，是誰在窗臺，把結(jié)局打開”，沒敢告訴我老婆。

　　第二天凌晨4點半，按地導(dǎo)的交代，早起早吃早上山，一行人去搶一個出門利市。那天是陰天，星月無光，山居歲月的興奮勁作祟，心里面有種黑巧克力般隱隱的快意。地導(dǎo)借機給我們普及云臺山的旅游須知山水景致歷史沿革氣候物產(chǎn)，一路聽她舌燦蓮花，把顆蠢蠢欲動的游心說得遐思無限，好在還穿著“迅哥牌”的皮袍沒有鴻飛渺渺，最后思極而倦，上下眼皮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清晨的大巴適合載一個集體的白日夢。

　　五、旅游那些事

　　古人說仁者愛山智者愛水，我們這幫仁人志士天蒙蒙亮就趕到了山腳下，準(zhǔn)備打云臺山一個伏擊。可惜的是旅游團就跟八國聯(lián)軍進(jìn)北京一樣，在進(jìn)攻時間上都不靠譜，一個比一個起得早，把偷襲變成了遭遇戰(zhàn)。

　　一入山門，天色還是很黑，沒有瓊瑤可踏，大家只能象改革家那樣踩著石頭過河。許是覺得新奇吧，那些孩子們在黑暗中嘰嘰喳喳蹦蹦跳跳，不時還有人在黑暗中大聲呼喊，把黎明前的沉云攪成了暗金色。然后有了光，光從每一個角落滑落，人影和聲音在晨霧中漸漸浮了起來，大家恍然，原來自己早已做了山人。

　　我們的行程是從紅石峽開始的，顧名思義山峽兩側(cè)石頭用皴法抹成赭紅，點染著青山綠樹，深林篩日影，一條小溪隨山勢或驚或怒或憂或思勾勒出一仰難盡的天顏。拾級而上，云臺山瑰麗的畫卷由此展開，紅石峽就像桃花源的起點，因為我們由始至終都在緣溪行，一個人和一座山一條溪水的緣分，大的有點像宗教，至少冥冥中于千萬人千萬次擦身中換來的一踩鞋讓人篤信，路在腳下，有多遠(yuǎn)就得走多遠(yuǎn)。

　　有時候爬山真的需要手腳并用地爬，需要攀巖，需要零距離地戲水與被水戲，需要現(xiàn)場版的“蒿里行”，因為山在那里，而山人還在這里。一路走來，南端一線天定格了天人合一的瞬間，白龍瀑為你滌盡塵埃。摩托艇馳騁子房湖與竹筏上的太極表演同樣風(fēng)生水起，乘車過九曲十八彎的疊彩洞象看最經(jīng)典的懸疑電影，一邊是懸崖，另一邊是絕壁，而你就忽的闖出一條生路來，許多成人不宜的橋段，讓人大有等等靈魂的感慨。不老泉每刻光顧的游人以天下計算可謂“三顧頻頻天下計”，詩名已久的茱萸峰盛情相邀，單級落差314米的華夏第一高瀑“云臺天瀑”，讓人徒生天人永隔的唏噓。

　　我們在云臺山發(fā)的更多的是武陵人的感慨，欲窮其水，可無論是泉水潭水溪水跌水疊水，動起來的流光，靜下去的綠意，徜徉其間總贏得滿懷的濕意，如同人世的起伏轉(zhuǎn)折無所不在又渾然不覺，造物在此刻化身弱水三千，或柔美或峻拔或卓然不群或悠然自得，人生的峰回路轉(zhuǎn)，水流的蜿蜒成趣，盡在其中。

　　其實，這幾年游蹤所至也算小有所得，“山水”這種東西有時候就像戀愛，只有投入了才知道妙處所在，智如段譽種茶花的時候也是一樣的“語嫣”不詳，只是因為在花叢中多看了她一眼，因為一場雨，一眼枯井，就成就了一段傳奇。正如我們在紅石峽山洞中的感受：洞高不過一米八，游人如名利熙攘而來，“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的理想近在咫尺，我說給老婆聽，惹得旁邊的小姑娘伸手去摸仙人敕造般的頂壁，幸福就這樣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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