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蘇東坡小品》，其中有一則記載歐陽修談寫文章的方法："無它術，唯勤說明書而多為之，自工。世人患作文字少，又懶讀書，每一篇出，即求過人。如此，少有至者。疵病不必待人指謫，多作能自見之。"歐陽修認為寫文章是自己的事，只要勤讀書多練習，時間久了，自然會悟出作文的方法。當然"疵病不必（不一定）待人指謫"，但有時寫成的文章還是要就教于方家的。
看了這篇文章，使我又想起王樹民教授曾經(jīng)告誡青年的幾句話："用好功夫，是治學首先須要注意的一伯事。"論文"不要只寫一遍，第一遍寫的只是初稿，以后還要繼續(xù)搜集資料，增加或修改內(nèi)容觀點，只到最后寫成定稿"；"在未寫論文的時候，可以先寫一些札記。"這些經(jīng)驗之談，對我們某些急于"揚名立萬"青年人來說，真是六月天的一副"清涼劑"。
現(xiàn)在的出版業(yè)呈現(xiàn)著花團錦簇的局面，各種檔次的出版物層出不窮，以及因特網(wǎng)的出現(xiàn)，這一切都為愛好寫作的和有心于治學的青年提供了廣闊的發(fā)表文章的空間。然而，在這種"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景象中，一些人犯了急功近利的毛病，"懶讀書"或"好讀書，不求甚解"，沒有思想上的過濾和沉淀，有一點感想就倉促成文，又急急地"每一篇出，即求過人"。這樣寫成的文章多是內(nèi)容膚淺，空洞無物，經(jīng)不起時間的淘洗。
如果我們真的有志于學，必須具有老實的態(tài)度和踏踏實實的作風，要"用好功夫"，能坐冷板凳，耐得住寂寞。
朱自清在《寫作雜談》中說："我的寫作大部分是理智的活動，情感和想象的成份都不多。"熱腦子寫成的文章都帶一點"火"氣，應該讓它冷卻一下，過一段時間再拿出來鍛煉鍛煉。如何去鍛煉呢？我們要能靜下心來切實讀一些書，多思考，另外，我們平時多練習，寫一些習作和札記，也有利于鍛煉自己的行文，有利于積累材料、整理思想，不斷使用權自己的觀點得到修正，直到盡可能地完善，如朱自清所說的："客觀的反攻倒算得有充分的、詳確的知識作根據(jù)。"不然，我們就可能講外行話或鬧出笑話來。
文字是寂寞之道。《文匯報》在九二年四月份發(fā)表了作家韓少功和周介人的一組通信。周介人對一些人"文事武做，相信三拳兩腳能打出一個世界"的現(xiàn)象頗有感慨。他認為"一個有作為的作家也應該逃離那種熱鬧中透著腐朽的空氣。"韓少功認為作家要耐得住寂寞，只有平時清心寡欲，凝神入定地反觀、內(nèi)視，嗇情感意緒的積蓄、沉淀，動筆時才能有所渲泄。他們的這些語重心長的話，確實值得我們思索。
其實，無論搞文學還是史學，文章本身都不能養(yǎng)活我們，只會愈做愈苦。不能做冷板凳，不愿意"啃冷骨頭"，我們很難在治學的道路上前進多遠。曹雪芹撰寫《紅樓夢》，"十年辛苦不尋常"，增刪五次而成。這是大家皆知的事實。當代史學家顧誠先生撰寫《南明史》的經(jīng)歷，也給我們提供了良好的治學榜樣。顧誠先生在八十年代初即已承諾寫一部南明的歷史，并于1990年寫成初稿。盡管其間出版社編輯曾多幾十次催稿，但他未輕易出手。這樣，初稿就"冷"在那兒，一冷就是七年！在這七年中，他經(jīng)歷了艱辛的學術之旅：遍查全國各大圖書館史料，輯微鉤沉，使80萬字的《南明史》做到"言必有據(jù)"，"無一字無出處"，終于使《南明史》成為一部笑傲史壇的史學大作。
我們的文章如果在確信無"一字空"的時候，再拿出去發(fā)表，這既是對自己，也是對他人的一種尊重和負責的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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