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濤
一 天津女子
登上火車找到自己的車廂和鋪位，鋪上放著幾個(gè)包裹，坐著一位三十出頭的女子。她不算漂亮，好象略略化過妝，眉尖若蹙，表情冷漠拒人。“這是我的鋪位。”我說。“換一下可以嗎？”她說。“我是下鋪。我坐上鋪不方便。”我說，我有腿病。“我也是下鋪。”她指一下對(duì)鋪，“我想坐和火車前進(jìn)方向一致的鋪，不然怕暈車。” “好吧。”我答應(yīng)了她。她開始整理床鋪，把本來很隨便地披在身上的絨線衣掛在衣架上。“車上有沒有耗子啊？”她一邊整理包裹一邊說。“沒有。”我從包里拿出一本書，躺在床上，打開床頭燈。她拿出兩瓶水、一包紙巾放在床頭桌上；拿出兩本雜志--很流行的那種消遣性雜志，放在桌上一本《讀者》，拿了另一本面朝里躺下去讀。“如果真有耗子……”我也有些擔(dān)心，我大約并不比這位女子更膽大，但如果真有耗子我會(huì)一往直前的，誰讓我的鄰居是這樣的一位弱女子呢。
一夜無話。火車進(jìn)入山海關(guān)，愈走愈亮了。
“喂！”那女子拿出手機(jī)，半臥著，“是小張嗎？哦，對(duì)，是我。”聲音甜潤，細(xì)膩，熱情，像春曉花叢中口含露珠的黃鸝鳥，那個(gè)“喂”字音先壓后挑，“我”字音轉(zhuǎn)折明晰。我猜她是北京人，卻又不像，北京人吐字圓得讓人難以接受。“這個(gè)月的銷售額超出很多了吧？對(duì)，對(duì)--。我毛算了一下，有六百一十多萬 了吧？對(duì)，對(duì)……”之后又是幾個(gè)電話，內(nèi)容大同小異“……那不行，我跟他（她）說；沒有關(guān)系，我跟他（她）說。”看來她不是弱女子。
“喂！”沒多久，她又撥通手機(jī)，“是彤彤（音）吧？我聽說你又調(diào)皮氣爺爺了？這不對(duì)啊！……媽媽在哈爾濱……”好嘛，一口地道的天津話，語速快了許多，卻依然那樣動(dòng)聽。接下來是與婆婆對(duì)話：“我在車上……快到了，下車再吃吧。……我買了很多哈爾濱的紅腸--特產(chǎn)，給二舅送點(diǎn)去……給二舅，對(duì)，對(duì)……”
她剛剛掛斷，手機(jī)又響了起來。“喂！”又是先前的黃鸝鳥，“想誰誰就打電話！”似乎有些激動(dòng)，“……對(duì)，說過了……不行。……對(duì)，不行，按我說的做。……對(duì)，對(duì)--”
下午一點(diǎn)二十分，她在天津站下了車，把對(duì)天津女子的印象留給了我。
二 寧波乘車
在寧波汽車站等83路公交車去火車站，一輛暗舊的中巴緩緩?fù)Ｏ拢箝T在我面前敞開。無人擁擠，我迅速登車；前門還有幾個(gè)人依次慢騰騰地上車。車開動(dòng)了，沒有人售票。看看左右的乘客，他們都用異樣的目光看我，我汗突然從脊背鉆出，將右手握著的一元硬幣攤開給一位老者看，“沒有人售票嗎？”“無人售票車。”老者語調(diào)舒緩，幾近一字一頓。“我是外地人，”我有些尷尬，“是前門上后門下嗎？”老者點(diǎn)點(diǎn)頭，微微一笑，“算了吧。”
車上的人一站一站從我身旁下了車，漸漸過道空了出來，我走到前門把那枚剛剛默想留作紀(jì)念的硬幣投入投幣箱。
硬幣早已濕淋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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