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粉蝶
秋天才該是落葉飄零的季節，風寒肌骨，不是秋天，你卻為何墜落枝頭，從此沒入黃土，隱去所有的色彩。看著老淚橫流的鄰家阿婆，我的喉頭也哽咽起來，不知該是責備你的粗心，還是該斥責這蕭瑟的風秋天才該是落葉飄零的季節，風寒肌骨，不是秋天，你卻為何墜落枝頭，從此沒入黃土，隱去所有的？但這又有何意義呢？該去的已經去了，該痛的還得痛，否則這世間萬物都遵循常理規則，人間又哪來得喜怒哀樂，精彩紛呈。但我還是很傷心，因為他們對我一直都很親近、照顧，更因為現在只剩了阿婆一個人，她的孤單一直映到了我的心底，而現在我也很孤單。
前幾日回家，母親沒在，進不了家門，只得在門外徘徊，腳步竟挪到了鄰家阿婆門前。冰冷的大鐵門森然屹立，在土墻藍磚的映襯下，更添了森嚴，一股涼意泛起。還好門虛掩著，我便推門而入，一眼便瞧見阿婆坐在院中石暾上，正自說著什么。
“阿婆，你在和誰說話？”我驚奇地張望著問。
“我在和你阿爺說話”阿婆看見我趕忙招呼，神情間很是歡喜，可我分明瞅見那混濁的雙眼正被淚水浸泡著。
“哎，你怎么又傷心了，吃過飯了嗎？”
“我剛從地里拾柴回來，累得不想動，坐這歇會兒，往常這時，你爺都會喊我趕緊給他做飯，可今兒個他卻不吱聲，我剛才正在問他呢--------”
阿婆說著，又傷心起來。但她沒有掉眼淚，我知道，她一向都很堅強，特別是在晚輩面前。我想安慰她幾句，卻又不知該說什么好，因為我知道對于一個剛失去幾十年相依為命的親人的人而言，任何溫言軟語都是徒勞；更何況我自己如今也是一個人。我只能坐在她的旁邊，默默地，陪著她，也許這就夠了。
阿婆一生有六個兒女，在她的近七十個生命的年頭中，歷經了舊社會的苦難，也飽嘗了新舊社會轉型期的磨難，更經受住了天災人禍的考驗，她都撐過來了。她的高大的身軀依然端直地挺立著，可是歲月仍然找到了地方，讓她的濃而黑的發漸趨花白起來，以顯示自己的威嚴。是呀，歲月無情，磨蝕一切，即使善良的、高尚的、辛勞的、不幸的-------也照樣一點一滴殘蝕他們的生命。鄰家阿婆和阿爺辛苦勞碌一輩子，從衣食無著到省吃儉用到衣能蔽體食能裹腹，又到悄然而逝。這一輩子，除了受苦受累，似乎再沒享受到別的什么，就連死也是悄無聲息的。而況現在只剩了阿婆一個人，孤孤單單，可她依然每天手腳不停，屋里屋外收拾，是什么使她活得如此堅強呢？
春天，是生命勃發的季節，綠色給人希望和激情。可是這一個春天里，阿婆從此永失了相依相伴的伴，我呢？也讓相伴自己的那顆葉子掉落枝頭，剩我孤零零搖擺在風中。我看見滿世界的霧，隱沒了角角落落，我睜著因饑瘦而凸顯的眼睛，恐懼而茫然，不知該走向哪里？
說起來我和阿婆該是同命相連，一樣的不幸，一樣的悲哀。不，也許不能這樣說，阿婆根本和我不一樣，她的境況乃是生命必然的結果，人人都無可避免，而我呢？人生之路才剛剛開始，就要面對瑟索冷清的秋，獨自穿行，櫛風沐雨，飲盡孤獨，所以不幸的、悲哀的只應是我。
現在我爬在燈下寫著這些文字，耳畔是呼呼的風聲。今晚的風很大，已刮了一天。滿世界蒙著的塵土都給刮走了，暴露無遺的肌體此時正在經受著蹂躪，這樣想著，我仿佛聽見所有被狂風凌辱著的似乎都在痛苦的呻吟著，也反抗著，有聲的，無聲的，為了維護生命的尊嚴。尊嚴，是呀，人也有尊嚴呀！鄰家阿婆不是屢次說起，即使再窮再苦，她都有忍受著，
都活著，從不向別人說一句低賤的話。我恍然間才明白了她何以活得那樣倔強，那樣直挺。
夜已經深了，風也更大了。我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眼睛，向窗外望去，卻看見鄰家阿婆那高大堅挺的軀體，那黑瘦的臉頰上的蒼老的眼在望著我，眼神間滿是關切與憐愛，似乎在說：“娃呀，你比我過去強多了，這么一點不幸算什么，要堅強地活下去。”這話撞擊著我的心扉 ，一個聲音在心中不斷吶喊：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要堅強地活下去-------這聲音愈喊愈響，嚇跑了所有的頹廢、憂傷與茫然。
葉子在春天落了，可是畢竟是春天，還有好多葉子掛在枝頭，片片翠綠，我怎么可以視而不見呢？ 作者郵箱： jf132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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