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東海高級中學 劉志
錢鐘書先生是當代的“文化昆侖”，一代學術巨擘，先生的學術著作打通古今，融匯中外，先生的小說取譬生動，妙喻連珠，先生的散文機智雋永、深刻奇警。筆者作為后生小子對錢先生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為人如此，作文亦然。錢先生的文章并非沒有瑕疵，《讀〈伊索寓言〉》一文就有幾處值得商榷，故筆者不揣冒昧，斗膽放言，對先生的文章進行一番“吹毛求疵”。也許有人會說“小子狂妄，竟敢太歲頭上動土”，但筆者以為只有相對的真理，沒有絕對的真理，錢鐘書先生當然也不例外，所以筆者的斗膽放言是對真理的修正，并非是對先生的大不敬。
下面筆者就針對《讀〈伊索寓言〉》一文中的幾處文字談幾點商榷性的意見。
①“時代愈古，愈在前，它的歷史愈短；時代愈在后，它積的閱歷愈深，年齡愈多。……所以我們相信現代一切，在價值上、品格上都比古代進步。”
錢先生的見解可謂與眾不同，獨樹一幟，但筆者卻覺得此觀點有點失之偏頗。不錯，歷史的車輪是滾滾向前的，人類的文明在不斷進步，總的趨勢是今勝于昔，但也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須知人類精神文明并不隨著物質文明的發展而同步發展，常常會出現兩種情況：一是人類的童年時期，生產力水平極其低下，物質極度匱乏，但在文學藝術領域卻形成后世難以企及的藝術高峰，如古希臘的文學藝術。二是物質豐富時代，出現人性愈加丑惡，精神荒漠化的現象。現代與古代相比，現代社會的陰暗面也遠比古代丑惡復雜。在這一方面，要說“進步”，只是越來越狡猾。把狡猾也看作進步，以至“相信現代一切，在價值上、品格上都比古代進步”，顯然缺乏自知之明。
②“不是所有長頭發的都是藝術家，不是所有禿頂的都是思想家，寸草也不生的腦門，你想還會產生什么旁的東西？”
“不是所有長頭發的都是藝術家，不是所有禿頂的都是思想家“一句固然幽默深刻，揭破了世間種種欺人的虛偽面紗，有去除假相而直劈真相之功。但“寸草也不生的腦門，你想還會產生什么旁的東西？”卻未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有以偏概全之嫌。這畫蛇添足的賣弄一句，不是溫文爾雅的學者行徑。除此，“聰明的腦袋不長毛”又作何解釋？
這段話不乏幽默深刻，但更多的卻是諷刺嘲弄。
諷刺嘲弄多了就缺少一種心心相印的溫情，就多了幾分令人生厭的尖酸刻薄，進而有失忠厚恕人之道。
③“大胖子往往是小心眼。”
筆者覺得錢先生的觀點深刻固然深刻，但深刻之中卻透露出了幾分偏激。筆者覺得這句話有表層含義與深層含義，先來說表層含義，這句話表層含義是說胖子往往心胸狹窄，敏感多疑。其實凡事都要一分為二地加以分析，胖子固然會心胸狹窄，敏感多疑，但也有“心寬體胖”，豁達大度，所以凡事不可一概而論，否則就會走向極端。再說深層含義，這句話表層含義是人越富越貪婪，不要指望闊人能發善心來周濟窮人。也許錢先生更多地看到了人性惡的一面，看到了現代社會陰暗的一面，才會得出這樣的觀點。其實人性中有善也有惡，社會中有光明也有黑暗，善與惡，光明與黑暗在不停地交鋒，不斷得較量，在交鋒中此消彼長，在較量中對立統一。當善良占據上風時，人就是高尚的人，他就會仗義疏財，樂善好施；當丑惡占據上風時，人是丑陋的人，他就會為富不仁，一毛不拔。筆者猜想錢先生在看人性、看社會的時候，是像射擊運動員在射擊的時候，瞇上一只眼睛仔細瞄準，看來固然深刻，但也失之偏頗。可以說錢先生的深刻是一種偏激的深刻。
④“醫生也是屠夫的一種。”
錢先生認為偽善者常是殺戮生靈的屠夫。先生本意是要揭露那些披著羊皮的狼，這些偽善者打著治病救人的幌子，行害人殺人之實，他們是統治者的幫兇，但面目早經偽裝，一時難以識破，因而人們不可過于天真。值得注意的是，先生在抨擊偽善者的時候，也許是義憤填膺吧，提出的觀點仍欠妥當。其實醫生也有良醫與庸醫之分，良醫醫德高尚，醫術精湛，懸壺濟世，救死扶傷；庸醫則無醫無德，不學無術，坑蒙拐騙，惟利是圖。盡管妙手回春的良醫為數不多，但多數醫生還是兢兢業業，恪守職業道德的，無醫無德的庸醫也只是少數。“醫生也是屠夫的一種”，固然表明了錢先生對醫藥行業的不良職業道德深惡痛絕，但若用以指一部分誤人害人的庸醫，則可；倘加之于全體，那就會有亂打棒子的嫌疑。
⑤“我認為寓言要不得，因為它把純樸的小孩教得愈簡單了，愈幼稚了，以為人事里是非的分別、善惡的果報，也像在禽獸中間一樣公平清楚，長大了就處處碰壁上當。”
錢先生認為，現代社會的人事是非的分別，善惡的果報，頗為復雜，是非顛倒，善無善報，惡無惡報的情形是常有的。 生活在現代社會，要避免碰壁上當，頭腦就不能那么簡單幼稚。人事是復雜的，我們的頭腦也要復雜一點。對此觀點，筆者同樣不敢茍同。 筆者認為寓言是一種別致的快餐，是文學百花園里的一朵奇葩。它能震撼過我們心靈，學會做人的準則，智慧地認識人世，進而使我們得到人生的幸福。隨時翻閱寓言都可以讀到一個悠久而完整的世界。那些深刻睿智的人生哲理和啟發頓悟的人生真義，使我們在歡笑中獲得情感的愉悅和智慧的滿足。它具有引人求真的力量、引人向善的力量，教人審美的力量。閱讀寓言能夠使人具有真誠的情感，使人具有善良的本性，使人具有審美的慧眼，使人具有純潔的心靈。
而且世界是高尚與邪惡、光明與黑暗的結合體。難道讓兒童去接觸現代社會的邪惡與黑暗，才能避免上當碰壁嗎？筆者以為未必盡然。筆者倒是覺得如果孩子們過多地接觸了社會的邪惡，就有可能使得孩子們“近墨者黑”，催開他們人性的惡之花。即便不至于此，也會給孩子純潔的心靈留下永遠的陰影。所以與其讓孩子變得復雜，還不如讓孩子讀讀寓言變得簡單，讓他們永遠生活在陽光地帶，讓他們充分感受到我們這個世界的美好。
筆者對上面幾處文字談了幾點看法， 這些看法可能不成熟，但筆者卻敝帚自珍，和盤托出，敬請方家斧正。
作者郵箱： dhliuzhi@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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