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杭州的隨筆

　　杭州是那樣一個地方：你從未去過，但卻一點也不陌生，不管之前你是否來過這里，你都會有一種熟極了的感覺。車穿過街區，一個個街道名迎面而來時，你會在心里說：哦，這就是那個地方啊！原本也是這樣啊，一個地方若是千百年來被人在詩詞文賦中反復說起，那這個地方一定就成為你耳熟能詳的所在了，或者，你會覺得那是你前世生活過的地方，今生一到，便有如歸故里的感覺。蘇州，無錫，揚州，還有杭州，都給人這樣的感覺。

　　有這感覺也好也不好。好處是那種親切感是天生的，你走在這里的每一處街道，看到每一個景致，都有熟稔至極的感覺，不陌生；不好處是太熟悉了，熟悉的地方難有風景啊。你看到的每一個景致都不會在心里引起太強烈的反應，甚至會隱隱失望，覺得它把什么藏起來了，你期待看到的總是看不到。

　　期待看到什么呢？

　　在靈隱寺你自然會看到雄偉的廟宇和鮮艷的佛像，除此，再就是像你一樣的慕名而來的人，很多的人，太多的人。你會想，這不是我的靈隱嗎？怎么能容這些閑雜人等隨意進出？當然不是。佛在佛像后端坐微笑，你自己忍不住也微笑，然后收起那些虛妄的雜想，入鄉隨俗地跟著眾人一起去敬香、禮佛、許愿。

　　把香燭恭敬地插在香爐里，雙手合十，很虔誠地膜拜了，跟佛講條件：我將這香火獻于你，請保佑我這樣那樣。我想佛一定會想這世人怎么都這般小氣又貪心？那么一小炷香燭竟許下這么多心愿！抬頭仰視佛像，佛卻見多不怪，似笑非笑地低垂著慧眼，并不與我交換這會心的一瞥。

　　而在西湖你會看到什么呢？

　　我們早晨5：30起床，為的是能趕上最早那班游船，好去看西湖的晨光。

　　走在綠樹蔥蘢的蘇堤上，看楊柳依依，水波果然瀲滟，山色也果然空蒙。詩人并沒有欺騙我們。花港觀魚，也果然好看。肥碩的魚們無憂無慮地搖擺著它們的鰭和尾，自在得讓人嫉妒，恨不能也變作一尾魚，投身到那片水中，忘掉這世間的一切煩惱。是啊，做魚一定比做人輕松得多吧。

　　只是，西湖實在不是一個清幽的去處。你以為你起得早嗎？料不到的是，當你到達時，已有不知多少人早在那里等著了。來自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各地游客，排著散亂的隊伍，浩浩蕩蕩趕赴號令般從四面八方涌來。不由得想起了那段著名的語錄：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真的是這樣。天光還沒有大亮呢，西湖邊所有寬闊的大道上已經水泄不通，滿是人流。

　　終于排到我們了。上了一艘游艇，去游西湖。——唉，說是游，也不過是乘著船在蘇堤與白堤之間的湖面上轉了一圈。那些著名的景致，比如三潭印月、雷峰塔、斷橋等等，都在視野之內，但是，在擁擠的甲板上，比走馬看花還要走馬看花，真是“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了。

　　憑心說，西湖的確很美。我們去時，剛下過一陣小雨，湖面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水汽，在游艇轉過斷橋時，天光漸漸亮起來，湖上波光點點，游人如織，遠山近水，盡皆明媚如畫。站在船頭，涼風拂面，雖已是十月底了，那風卻不帶半點寒意，給人一種愜意之感。可惜的是行程匆匆，不能像袁宏道或張岱那樣，等到月上東山，笙歌散盡，游人離去，再蕩一只小船，隨意漂向湖心，細嗅湖水荷葉的清香。那時，當是月光如銀，水波如鱗，上下映照，泠泠泛動，而心如小舟，任意西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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